“将军,我在墙外看见寒霜了。”
天苍把梅花插进床头的白瓷瓶中,小声而喜悦地说。
谢珩猛地抬头:“可有看见夫人?”
“没有。”天苍摇了摇头,“我在墙头盯了两日,都没见到夫人从房中出来。只看见寒霜端茶送水。”
谢珩的心往下沉。都这么多天了,难道惜云还没醒?
“在哪儿找到他们的?”
“城南一处农庄。”
“农庄?”谢珩皱着眉头,“那地方看起来如何?能住人吗?”
“跟将军府自然是比不上,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着倒也干净齐整。”
他站在窗前,凝视了半晌园中的梅花,转过身来。
“这件事只能靠你了,办成了你就是大功一件,媳妇儿也有了。”
天苍一愣,附耳过去,边听边点头。
“机灵点儿,换身衣服,别让人发现了。”谢珩对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又忍不住嘱咐。
天黑后,天苍换了身夜行衣又猫在城南农庄外。
胡大夫提着药箱从房间里出来,上了马车。方达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钻进了房间。
又蹲了一刻钟,寒霜端着药碗进了房间。方达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农庄各处渐渐安静无声。
天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间,终于等到灯烛熄灭,寒霜打开房门倒了水盆,靠在墙边发了一会儿呆,擦了擦眼睛。
他如离弦之箭冲下墙,还没等寒霜反应过来便冲到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他急忙握住她拼命挣扎的手脚,扯下了面纱。
寒霜全身一僵,回过头来,两颗泪珠便滚落了下来。天苍想了一肚子的话突然全都忘了,一把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娶你。”
“你快走!这庄子里全是天玄大哥的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若不是小姐的病还没起色,我们早就走了。”
天苍把寒霜拉到墙角:“你们若是跟着天玄回了萧国,我和你,将军和夫人,今后还能相见吗?你帮将军和夫人,就是在帮我们俩儿。”
寒霜擦了擦眼角:“将军不是已经和夫人和离了吗?我听方大哥说,谢家已经开始四处给将军物色新夫人了。”
“谢家是谢家,将军是将军。将军心里除了夫人,再没有其他人。夫人若是醒了,一定也会肝肠寸断。你忍心把他俩儿活活拆散吗?”
寒霜看向他:“可这次就是谢家下的毒。方大哥说,小姐若是留在京城,恐怕性命不保,连大将军都保不住她。”
“如今当务之急是给夫人解毒。南越国的人马上就到了,等她的毒一解,将军自有安排。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什么事托人给我送个信儿。”
寒霜红着眼圈指指房间:“可是小姐一直醒不过来。吴太医的那几副药方都试过,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胡大夫说,小姐中的毒太深,他也无计可施了。”
正说着,房内突然发出一阵哭喊声。寒霜的脸色都变了。
“小姐又犯梦魇了。我得进去看看,你也快走吧。方大哥听见声音一会儿就得过来了。”
“寒霜,明日我再来找你。”天苍跳上墙头,向她挥了挥手就消失了。
回到将军府,谢珩正站在梅花树下等他,身上积了一层红色的花瓣。
天苍连忙跑过去向他低声禀报。
谢珩仰头看着梅枝,闭着眼长叹一声,口中呼出的白雾罩住了他的脸,再睁开眼时眸中已蒙上了一层水汽。
“明日你去求寒霜,无论如何想办法让我在天黑后进去看她一眼。”
又过了两日,天苍带着谢珩去了城南农庄。
寒霜早将房中的下人借故支走了,她和天苍守在门外,把谢珩放了进去。
“将军,不能待太久。这庄子里四处有人巡逻,一会儿就要换岗。”
谢珩点点头,一闪身钻进了房内。
房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谢珩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快步走到了床前。
惜云还是那日的样子,紧闭着眼,嘴唇像是凋谢的花瓣,干枯褪色。这几日她又瘦了一圈,往日皎洁如月的脸庞瘦得轮廓如刀削一般。
他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眼圈一酸,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云儿,我又错了,我就不该再信他们任何人。你快醒来打我一顿,骂我一顿。等你醒了,我接你回去看我种的梅花。今后你坐在妆台前就能看见了。”
他俯在床头,把她搂在怀中,头贴着她的脸,感受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温度,这一刻才让自己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有了丝活气儿。
叶琉璃说得对,惜云自从跟了他就波折不断。他曾经自大地以为她需要他的保护,可实际上是他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是他更离不开她。
他把惜云的被子重新盖好,掖好被角,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到将军府的房间,他嘱咐了天苍几句就和衣躺上了床。想起惜云方才的样子,他心如刀割,脑中又开始浮现天玄留给他的那张字条。
“有人不希望她醒,你护不住她。”
就因为天玄留的这张字条,他更确定他们没有离京,也放弃了大肆搜捕。天玄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他不能再拿惜云冒险,唯有把她藏在暗处才能少些危险。
他用力攥着被子,捂着头,回想着惜云中毒的前因后果。
沈秀莲给她下毒是不想让她回北境。这两次惜云中毒都是在谢家,他相信母亲和裕铃儿只是希望他们和离,不至于要害死她。
可这次中毒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为何恰好在她解毒的关键时候,又中了一次曼陀罗的毒,还昏迷了这么久?
他脑中突想起了一件被漏掉的事情,立刻双眼圆睁,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三刻钟后,他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永康侯府后门。
已是四更天,院中寂静无声,只有廊角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飘摇。
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他蹲在床头的地上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那鼎香炉。炉中的熏香早已燃尽,可仍残留着一股异香。
他从身上掏出一块布,将炉中的灰烬悉数倒了进去,又扎好塞进怀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第二日,他就敲开了吴太医家的门。
“您看看这熏香,可有特别之处?”他将那包香灰展开,摊在吴太医的书案上。
吴太医皱着眉头捏起来闻了闻:“这是暖情香,里面有曼陀罗。”
“只是普通曼陀罗吗?”他又问了一句。
吴太医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又仔细在香灰中一一翻找,观形闻色,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将军,这里面应该是混了少量的醉心曼陀罗。普通曼陀罗味道不会如此浓郁,也不会相隔数日还经久不散。仔细闻起来,跟您上次给我的那张锦帕味道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