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天,他们终于到达了边境蓟县。
蓟县是叶琉璃的老家,方达照她的嘱咐给她家中送了些药材和银两,然后休整一番。天玄给秦家报过信,秦少游亲自过来接他们。
在等秦少游的几天里,惜云似乎精神好了些,跟着方达逛了集市,买了很多蜜饯零嘴带在身上。
她一路上闲得发慌,像只松鼠似地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只可惜北境小城买不到水云轩那么好吃的糕点。
方达看她咬着李子两腮鼓鼓囊囊,不由得失笑:“云儿,你怎么整日吃这么多反倒瘦了?到时候你娘还要怪我们没有照料好你。”
惜云却笑着问他:“你说叶姐姐她们什么时候回北境?我们去了萧国她还怎么找我们?”
方达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和烦躁:“你不用担心她。她那个人有的是办法。”
其实惜云偷偷看过叶琉璃寄给方达的信。信里把他大骂一顿。
谢珩回定州后一气之下便把叶琉璃的马队扣住了,暖玉生香的北境分号到现在还没开张。叶琉璃骂他明知惜云和谢珩两情相悦,为何还执迷不悟。若是惜云将来想起来了一定会怪罪他们。
张止行的信也寄到了方达在北境的药铺。他说京城的虎翼军大军两日前也出发了,估计三日后在定州与谢珩会合,然后回北境大营。天苍和寒霜也快到了。
京中的花月楼转卖了,柳卿不知所踪。天青则留在殿前司周放麾下,做了侍卫统领。
他还特意给惜云寄了张药方,这是临别前他们约定的密信。
药方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便现出背后几个字:太后被噩梦所扰,与陛下生隙,密切监视大尖山一带。
惜云心中一动。冷一帆开始下手了。他说过要让太后作茧自缚,挑破大尖山私军的脓疮,自取灭亡。她得探一探娘的底,若是能与冷一帆里应外合,就能为爹报仇了。
两日后,秦少游终于带着乌山到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青罗居然也跟来了,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天玄已经说了她失忆之事,她也只能假装不认识,和他们嬉笑逗闹。
青罗比在京城时丰腴了一些,腹部还未显怀,胃口比惜云还要好。两人一见面便磕着瓜子蜜饯聊个不停。
“妹妹,你连我都不记得了?”青罗怜惜地摸摸她的脸,“几个月不见,妹妹都瘦得不成人形了。早知你在京城受这么多苦,当时还不如把你一起带走。”
“哼!谢珩那个王八蛋,你那日就不该给他挡箭,杀了他一了百了。”秦少游也愤愤不平。
惜云心里的伤口已经结了疤,听到这些旧事还是隐隐作痛,只是已经痛麻木了。她垂首不语,脸色苍白。
青罗连忙碰碰秦少游的胳膊肘:“你少说几句。这些污糟事妹妹全忘了,今后咱们好好弥补她就行了。”
惜云笑了笑:“是啊。看见表哥和表嫂如此恩爱,我就放心了。”
青罗冷嗤一声:“你表哥这个性子谁能收得住?只要他再不纳妾我就谢天谢地了。”
乌山也笑了:“这我得替公子说句公道话。公子自从娶了您可算是遇到克星了,您约摸是他纳的最后一房了。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秦少游有些难为情地扫了他们一眼。马车里哄堂大笑。
一片欢声笑语中,惜云的心中总算透进了一丝活气儿。无论如何,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有家有娘了。
马车又走了几日终于到达了萧国都城上京。
此处风物与大梁京城截然不同,但与北境颇为相似,只是要繁华百倍。此时已经入春,上京却还是寒冬,街上白雪皑皑,行人都穿着厚衣皮裘。
秦家早已备好了接风宴,秦少游和天玄先回秦家报信,惜云和方达坐在马车中跟在后面。
自打进入萧国地界,方达似乎有些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云儿,今后你想一直待在萧国吗?”他突然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也没想明白。她回萧国主要是为了找娘,问清楚当年之事,再做打算。可她只有娘一个亲人了,除了留在娘身边,她又还能去哪儿?
可方达跟她不一样,他跟萧国没有一点儿关系,是为了她才来的。他在北境和京城还有药铺,喜欢游历大江南北。
听他这么一问,惜云才头一次想起他也许并不喜欢留在萧国,不由得有些愧疚。
“达哥哥,是我拖累了你。你本来在虎翼军有大好前程,都是因为我才流落萧国。等见了娘,不如送你回北境,继续开你的药铺。叶姐姐马上也要回来,你们也能做伴……”
方达立刻摇了摇头,红了眼圈:“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难道又想反悔不嫁给我了吗?只是我从前向你爹发过誓,绝不做背叛虎翼军之事,可天玄说想让我加入琥珀,陪你留在萧国……”
惜云心中一惊:“他想让你为萧国效力?这应该不是娘的意思吧?你若不愿意,我一定会跟娘说清楚,她会体谅你的。”
方达点点头,握着她的手:“云儿,我的心意都跟你说得明明白白。名利于我如浮云,我只要你。你若是想留下来,我也陪着你,做个闲散布衣。只是你到时候别嫌弃我没有一官半职……”
惜云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涌起一阵感动。她从前只想着撮合方达和叶琉璃。这次解毒后,方达以为她失忆,才壮起胆子把这些年的心事全都告诉了她。
她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可他对自己的这份情意太厚重,她何以为报?她已经伤了谢珩的心,不能再伤他的心了。
“达哥哥,我怎会嫌弃你?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本该找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他眼中少有的伤感和脆弱刺痛了她,她忍不住抱住他的头小心安慰。达哥哥在她心目中从来都是鲜衣怒马,旷达不羁的侠客,不该为了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方达全身一僵,更紧地搂住了她,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云儿,我只怕你离开我。你不知道那日谢珩追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惜云的眼角渗出一颗泪,赶紧伸手擦掉,轻轻拍拍他的背:“以后别提这些人了。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马车在上京街道厚厚的积雪中一摇一晃,拐过一个路口时车轮不小心碾上了台阶,猛地颠簸了一下。
两人在马车中往后一仰,差点撞上了车壁。惜云惊呼一声,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小姐,你们没事吧?是小的大意了,小的该死。”车夫在外面连声告罪。
惜云回了句“没事”,在车壁上靠了半晌才缓过来。
方达帮她抚着后背,担忧地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颊:“这回得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你这身子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