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是萧国的第一望族,宅邸就座落在皇宫东侧,占地五十多亩,门口两只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气派非凡。
一见他们的马车,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厮立刻打开大门,两个婆子上前掀开车帘,把惜云扶了进去。
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绕过一个大理石插屏,便见到几间厅堂,后面是雕梁画栋的几间上房。惜云偷偷打量,这宅子的排场比上官府和永康侯府还要奢华好几倍。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他们便立刻笑着迎上来,几个人打起上房的帘笼,另有伶俐丫鬟在里面回话:“小姐到了!”
惜云刚踏进房内,还没看清满堂的人影,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云儿,你可算回来了!”
七年未见的秦红雪早就守在门口,和她抱头痛哭。周围坐着的,侍立的,无不掩面悲泣。惜云看了一眼秦红雪那张和她酷似的脸,也哭个不停。
直到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被秦少游和另一个妙龄少女搀过来,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眼角,一边劝慰母女俩儿,秦红雪才止住哭声,拉着惜云过来:“云儿,快拜见你外祖母。”
惜云连忙见过,秦老夫人搂着惜云连连点头:“果真跟你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云儿,你这些年受苦了,如今回来就好了。”
说着她又免不了伤感,把惜云搂进怀中呜咽起来:“你娘当年差点在梁国丧命,你又在京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们母女俩,怎的都是一样的苦命之人啊?”
众人连忙宽慰,惜云也被娘领着一一见过秦家众人。如今秦家嫡系的一子二女,即秦少游的父亲秦昆仑,大女秦红玉为当今萧国皇后,二女即为秦红雪。
和秦少游一起搀着祖母的妙龄少女就是他妹妹秦少宁。惜云抬头看了一眼,长得唇红齿白,顾盼神飞,大概就是乌山在京城念念不忘的宁妹。
说话间,惜云已被娘拉到身边坐下,右边便是外祖母。秦少游坐在秦老夫人左侧,看得出来在秦家甚是得宠。
惜云回过神来,环视左右,看见方达正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边,连忙笑着对娘说:“娘还记得达哥吗?这次幸亏有他和天玄帮我解毒,我才能回来见娘。”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方达。秦红雪招手让他过来:“我都听天玄说了。这次云儿多亏你了。我心中有数。”
秦少游连忙走过去把方达拉到身边坐下:“我都听天玄说了,方大哥侠肝义胆,剑法高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今后都是自家人,咱们哥俩儿可得好好切磋一二。”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惜云眨了眨眼睛,方达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感觉席上的秦家人似乎都有些心照不宣的表情。
“可惜你大姨母刚刚领兵走了,不然她一定会亲自在宫中款待你们。”秦昆仑笑着举起一杯酒,“皇后娘娘临走前亲口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
方达回敬了一杯,却有些惴惴不安。在路上他就听说萧国皇后此次亲自领兵去北境,恐怕与虎翼军有一场恶战。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秦红雪皱了皱眉,给惜云夹了一块肉,温声说:“他们长途颠簸,旅途劳顿,今日先好好吃顿饭,早些歇息。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吧。”
方达也连忙给惜云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听闻萧国的羊肉最好,云儿这段时日赶路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惜云笑着点点头。那汤冒着热气,红色的胡萝卜和绿色的葱花点缀,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她用调羹盛了一勺汤喂进嘴中,突然一股油腥味冲鼻而来,混着空气中飘浮的酒菜味,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许是方才哭累了,她实在忍不住,连忙扔下调羹,刚冲出房门就哇哇吐了一地,把胃里的胆汁都吐空了,一张脸惨绿惨绿。
方达忧心忡忡地站在一边,给她披上狐裘,轻轻帮她拍着后背。
秦红雪也跟了出来,心疼地问:“可是水土不服?怪不得瘦成这样。”
“她一路上都精神不好,总是犯困。这几日才开始这样,不知道吃了什么就恶心想吐。”
秦少游若有所思地抱臂站在一旁:“青罗前阵子也这样……”
惜云突然抬眼看向他,心头如惊雷炸响,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方达正拿帕子帮她擦嘴,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只是焦急地说:“秦公子,可否请个府医过来看看,我怕云儿生了什么病。”
惜云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被方达搀到了后院厢房,呆呆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房梁。
“云儿,别担心,有我在。”方达握着她的手,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冰凉。
府医一会儿就到了,屏息凝神搭在脉上沉吟半晌,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惜云。
那眼神更让惜云心惊胆战,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死死盯着府医的嘴。
“小姐……已有一个月身孕了。”府医终于开了口。
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宣判,惜云闭上眼,眼角滑下一颗泪珠。
“什么?”秦红雪和秦少游大惊失色,看向惜云。
“你不是说她跟谢珩是假夫妻吗?”秦红雪把秦少游拉到外间,小声而急切地询问。
“世事难料,那时候我看表妹像是对谢珩动了心。”秦少游皱着眉,“姑姑,若是谢珩的骨肉,秦家留不得啊。皇后姑母马上要和谢珩开战……”
谁都没注意到方达呆立在床头,双目赤红,不可置信地盯着惜云的脸,如遭雷劈。他死死咬着唇,嘴里盈满一股铁锈味,然后把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吞下了肚。
惜云一抬眼便看见方达哀伤至极的眼神,她羞愧难当,无言以对,捂着眼睛泪流满面。
府医和丫鬟都退出去了。秦红雪轻轻坐到床头,脸色铁青:“云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是谁的?”
“我……”惜云六神无主,只能不停摇头。
一定是从草庐偷跑出去那次,刚好在一个月前。可她怎么向方达解释她的失忆?
“姑姑,表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事说不清楚。不如趁月份小,一了百了。”秦少游摇摇头,“若真是他的,这孩子将来在萧国也无立足之地,后患无穷。”
惜云满脸惊骇,紧紧抓着被沿,嘴唇颤抖:“娘,表哥,不要,我可以走……”
谢珩曾经心心念念想跟她有个孩子,去说服两边的娘。可这孩子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她已经没了谢珩,不能连这点儿念想都没了。
秦红雪叹了口气:“云儿,你表哥说的有道理。你好好想想。”
突然“扑通”一声,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方达垂着头跪在地上。
“是我的错!”他面无血色,如霜打的茄子。
“云儿自除夕中毒之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这孩子是我的。夫人知道我对云儿的心意,是我情不自禁。求夫人把云儿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