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也变得太快了。
斗皇站立于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目光深沉地望向前方,那片扭曲而诡异的景象令他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
那是血肉战墟,战神的造物,一座血肉构筑的巨城,正缓慢地爬行在战场的废墟之上,如同一座被赋予了生命的堡垒,在死亡的余烬中蠕动前行。
它的轮廓既像一座古老的战场遗迹,又像一头庞大无比的怪物,每一寸肌理都充满了凝固的战痕。
那座堡垒……活着。
它的“城墙”,是由无数层叠交错的血肉与残破盔甲拼接而成,千百名战士的肢体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筋膜交错,肌腱紧绷,如钢铁般坚硬,又如脏器般蠕动。
厚重的骨骼支撑着它庞大的躯壳,断裂的肢体扭曲着嵌入城墙,这座堡垒不是被建造,而是被“喂养”出来的。
其表面,仍旧残存着战士们临死前的呐喊,他们痛苦的表情被固定在血肉之中,眼瞳空洞,嘴角张开,随时都会再度呼吸,再度哭号。
那些声音,如同亡者低沉的哀歌,在堡垒的深处回荡不绝,随着它的每一次移动,那些哭泣、怒吼、哀求、呢喃,便从世界的缝隙间渗透出来,在空气中化作一种无形的诅咒,侵蚀着靠近之人的心智。
是为,战死者的诅咒。
凡是踏足血肉战墟的阴影之下,凡是注视这座堡垒过久之人,都会听见那无形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亡者的手指穿透现实,温柔而致命地拂过耳畔,低语着遥远而痛苦的故事。
它们诉说着未竟的遗愿,诉说着战场的绝望,诉说着生前的愤怒与恐惧。
起初,听者会觉得这些声音遥远而模糊,像是风吹过荒原的回声,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呓语会逐渐变得清晰,逐渐贴近,逐渐在心灵深处刻下痕迹。
最终,人会在无意识间放下武器,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死亡——
哪怕他们尚未死去,也会如同曾经死去一般,在精神深处腐朽,在肉体之上裂开缝隙,在血液里滋生出某种……属于堡垒的一部分。
他们会遗忘自己是谁,会忘记自己为何而战,唯一记住的,是哭泣。
他们会在某一刻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扭曲成堡垒的一部分,自己的血管已经与城墙的某处相连,而自己的肉体……已经不知何时,嵌入了那片蠕动的血肉之中。
他们已然成为了这座堡垒的一块砖,一片墙,一部分血与骨。
而堡垒,也因此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且这座扭曲的战争怪物,仿佛是战争的馈赠,亦或是战争的遗毒。
它游荡在战场上,吞噬每一位死去的战士,将他们的血肉纳入自身,将他们的骨骸化作新的防线。
每当它掠过一片尸骸堆积之地,都会如饥饿的巨兽般扩张,城墙生长,肢体蔓延,血管交错,直到它的规模庞大到足以吞噬一整座城市。
斗皇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幽深而晦暗,仿佛正透过这片染血的大地,望向某个无法言喻的深渊。
这便是战神的造物——诡异、恐怖、无情,剥离了一切无关紧要的杂质,只为战争而生。
它们没有荣耀,没有悲悯,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美学,仅仅是最纯粹的战争工具,以战死者的血肉为砖石,以杀戮与毁灭为根基,一步步碾碎历史,一寸寸吞噬未来。
这样的堡垒,至少还有一千座。
它们如同亵渎大地的生灵,在这片世界上肆虐蠕动,以死亡和恐惧为爪牙,在荒原上留下长久而难以愈合的伤痕。它们是活的,但却毫无灵魂;它们在增长,却没有尽头。每前进一寸,便意味着又有无数生命被拖入无止境的血肉之中,化作蠕动的墙垣,成为战争无穷无尽的供品。
但这,还只是开始。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斗皇曾经熟悉的模样。
战神德拉兹尔的降临,彻底颠覆了死斗位面的生存法则,甚至改变了这里人类的存在方式。
曾经的战士、首领、军团,如今皆已化作战争的祭品,或是被战神重塑,成为更加符合其理念的战斗机器。
然而,战神并非唯一的神明。
其他的神,也在渗透,也在降临,也在侵染这片即将彻底异化的世界。
尽管他们不像战神那般和死斗位面本来的文化无缝衔接,但他们带来的力量,却也让世界的画风愈发离奇、疯狂、不可理喻。
——万变源光·洛奇,那位变化与诡异的化身,他的眷族如同流动的幻影,在无穷无尽的变异之中诞生。
他的到来,催生了一种全新的信仰狂潮。奇形怪状的教团如雨后蘑菇般涌现,信徒的身躯随着信仰的深化而不断变化,有的人在清晨还是人类,到了夜晚便已成为长有十六只手臂、七张嘴巴的畸形生物,却依旧在吟诵着他神秘莫测的名讳。
——智慧之神·柯西诺斯,带来了未来的极限,他的科技并非单纯的齿轮与蒸汽,而是比文明所能企及的终点更进一步的事物。
他的纳米机械群在这片土地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繁殖、制造、重组,一座座冰冷的机械军团在分秒之间成型,锋利的金属利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死寂的光辉,仿佛连生死都不过是可以被重新编程的代码。
而他们,并非全部。
传闻之中,神——
共有十位。
他们的存在横跨不同的概念,象征着世界本质的不同侧面,如同执掌法则的至高符号,各自刻印在宇宙的某个维度之上,冰冷而绝对。
万千位面的交流之中,都曾隐晦地提及他们的名讳,或是颂扬,或是畏惧,或是试图窥探那超越凡俗认知的权柄。
但所有对他们的描绘,无论如何磅礴华丽,都难以真正触及神明本质的一角。
他们是十根支柱,贯穿现实,构建起这个世界的法则体系;也是十道刻痕,铭刻在时间的肌理之上,诉说着那超脱凡俗的无上权柄。
然而,如今降临死斗位面的,却仅仅只有三位。
——战神,德拉兹尔。 以血肉与铁骨铸就不朽的战争,他的意志所到之处,尸山血海便如春草般疯长,生命仅被视作战争的燃料,战死者的哀嚎汇聚成一曲无终的凯歌,永不停歇。
——万变源光,洛奇。 变化与混沌的化身,他的眷族如流沙般游离不定,身躯在无穷无尽的异化中重塑,信仰随着形态的变幻而蜕变。他的领域没有规则,或者说,他本身便是“规则的扭曲”,任何秩序在他的面前都将变成无法预测的幻象。
——智慧之神,柯西诺斯。 冷寂、精准、剥离情感,他的造物是机械的造物,他的思维超脱时间。他的钢铁洪流自恒星尘埃中锻造而出,纳米机械群如沙尘般覆盖战场,吞噬、重组、制造,兵器与军团便在分秒之间生长出无尽变种,以最优解推演杀戮,冷静得如同星海中的计算终端。
可即便如此,十神之中,仅现身三位,这个世界已然摇摇欲坠,仿佛濒临失控。
并且,他们的降临,并非单纯地扩张信仰,而更像是一场残酷的炼金术——
他们正在以某种近乎竭泽而渔、拔苗助长的方式,推动这个世界整体实力的跃迁。
如同一个即将出鞘的兵刃,他们在剔除杂质,去除一切不必要的因素,甚至强行压制世界内部的一切纷争与内斗,只为让这柄刀更快、更锋锐地成型。
这种紧迫感,甚至连神明自身都懒得掩饰。
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
他们需要这个世界快速强大,他们没有时间去等待一个世界自然进化,他们不允许这个世界内部自相残杀、消耗自身,他们甚至不在乎这片土地承不承受得住如此剧变的代价。
他们在打造一柄足以迎接终焉之战的刀锋。
斗皇缓缓阖上双眼,心中浮现出一个难以言明的猜想——
是因为那洛奇当时口中提到的“诸神黄昏”吗?
所以,真正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如今,仅仅只是十神之中几位的现身,便已让这片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癫狂。
那么,真正的敌人……
又将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斗皇不敢深想。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往所经历的所有战斗、所有战争、所有血与火的轮回,或许都不过是那场终焉风暴来临前的,一丝丝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