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萧菩萨哥坐在外头弹琵琶,几个婢女和两个琵琶工陪在她身旁。
从她指间流出的琵琶声,悠扬婉转,格外悦耳动听。一曲弹罢,两个琵琶工开始指点,指点完后,萧菩萨哥又继续弹着琵琶。一上午的时光悠悠而过,萧菩萨哥因心情愉悦,赏赐了些银两给这两个琵琶工。
也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丛林深处躲着一个人,心头一惊,很快意识到有人在监视她。
那人也好似发觉了她的目光,转头仓皇而逃。
萧菩萨哥看向一旁的婢女,示意追上去看看究竟是何人。这婢女匆忙点头,然后就追去了,没一会儿赶回来回禀道:“皇后娘娘,奴婢瞧见了,是内侍省押班赵安仁。”
萧菩萨哥想了一下,又皱着眉头问道:“赵安仁?他适才躲在那儿做什么?”
这婢女摇摇头,表示不知。
萧菩萨哥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命人收拾东西回去了。
而赵安仁逃出一段路后,并不知晓自己的脸已经被人看去了,只顾着逃了再说。猛然间,他瞧见前方站着一个女人,立即停住了步伐,恭谨道:“元妃娘娘。”
“你可让人发现了?”
赵安仁惶恐道:“没有。”
萧耨芹盯着他,示意他接着说,赵安仁便说道:“皇后娘娘今天弹了半天的琵琶,还赏了两个琵琶工一些银两。”
“就这样?”
赵安仁点点头。
“知道了。”然后她越过他,离开了。
赵安仁见她走了,方舒了口气,心想总算送走一尊大佛了。他伸手抚了抚额头,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而另一边,嫣莞将自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准备整理一番,不要的就丢掉,需要的就收拾好,带回宋国去,霜鹭则在一旁帮着忙。
整理着整理着,霜鹭惊讶道:“娘娘,这里怎么还有一道圣旨?”
嫣莞瞟了一眼,瞧见了一明黄色的布幔,像是写圣旨用的。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便接过来瞧了瞧,瞧了片刻,方记起来了。
那一年,隆绪大概只有十□□岁,见她一点都不相信他的感情,他便写下了这道圣旨,说日后他若对她不好,她便取出圣旨,他必定自去领五十大板。
看到这些旧物,她真是忍不住感慨万千,那个时候的她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这是儿戏。而这么多年了,隆绪一直待她这么好,也使得这道圣旨没了用武之地。
继而,嫣莞将这道圣旨收了起来,道:“这个东西我舍不得扔,你收拾一下,我要带走。”
“是。”霜鹭接了过来,把它放到箱子里去了。
没一会儿,嫣莞瞧见李胜哥来了,便多看了他几眼。李胜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恭谨地望着她,低声道:“娘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讲出来。听说您马上就要走了,小的真怕再也没有机会报答您了。”
嫣莞望着他,不解道:“报答?你为何要报答我?”
李胜哥道:“娘娘有所不知,小的曾是孙大人的手下。当年小的家境贫寒,老母亲病重没钱医治,多亏孙大人出手相助。孙大人他热心善良,对小的格外照顾,有一回,有人欺负了小的,小的一时气恼就还手了,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孙大人赶过来,念及小的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就袒护了小的,害得自己也受到前辈同僚的数落。那个时候,小的就暗暗发誓,等我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孙大人。”
嫣莞闻言,不由想起洛轩唯一一次对她发火的事情,当时他轻描淡写跟她解释了,如今听李胜哥这么一说,她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心头未免惆怅。
李胜哥叹了口气,伤感道:“奈何孙大人如今不在了,小的想报答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小的就想回报娘娘您。”
嫣莞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往后我若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一定找你。”
李胜哥高兴道:“如果可以报答您,小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万死不辞。”
嫣莞半信半疑,冲他笑了笑,又不由想到了赵安仁,道:“你知道内侍省押班赵安仁吗?他与我们一样,也在深州被攻陷的时候,被抓到了这儿。因为他与我的女儿灼灼年纪相当,又那么乖巧懂事,所以我当初就特别喜欢这孩子,以后他若有什么困难,你可一定要帮帮他。”
李胜哥道:“娘娘,小的以前在秦晋国王府邸当过差,与小喜有过接触,听娘娘这么一说,日后他若有难,我定会相助的。”
嫣莞诧异道:“你们认识?”
李胜哥点点头,道:“是。他的事情我还知道很多呢!比如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了。”
嫣莞一听说此事,很快来了兴致,道:“他生日?他如今身份卑微,在这里一定没过过多少好日子,既然过两天是他的生日,那我们都陪着他度过,让他高兴高兴,好不好?”
李胜哥点点头,道:“好啊!”
继而,嫣莞就吩咐下去,命人好好去准备,准备摆一桌宴席给赵安仁庆生。
两天后,赵安仁被叫了过来,得知嫣莞这是要给他过生日,他当下激动得热泪盈眶。被俘的这些年,他远离了故乡亲人,在这异国他乡过着非人的生活,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关心,习惯了他人的冷漠相待,突然有一个人这么关心他,他能不激动吗?
嫣莞见他哭成这样,匆忙让霜鹭拿来几块干净的帕子,让他自己好好擦擦。
赵安仁边擦着泪水,边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对奴才这么好呢?奴才一个太监,与您一起用餐,是否太不合礼数了?”
嫣莞笑了笑,道:“我可不喜欢那么多规矩礼数的。想当年,我们都是俘虏,谁都不比谁强,我不过是幸运才有了今天。”想了想,又道:“你和灼灼年纪相似,又一样的听话懂事,我心里头自然怜惜你。”
见他哭个不停,嫣莞匆忙说道:“好了,这好好的日子,别总是哭哭啼啼的,快点开心起来,我们一起用餐吧!还有,你看看我亲手给你煮的长寿面,快尝一尝,好不好吃?”
赵安仁含泪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筷子开始品尝。
嫣莞瞧见霜鹭一直站在一旁,就把她也拉了过来,让她坐下来用餐。霜鹭一开始还觉得心里变扭,但看看人家小太监和侍卫都与自家娘娘坐一块儿用餐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就坐下来了。
片刻后,一婢女突然跑过来打断道:“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她让娘娘现在就出去见她。”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嫣莞想了一想,也想不出萧菩萨哥是来做什么的,她点点头嘱咐大家好好吃,然后自己出去了。霜鹭见状,感到很不放心,立即跟了上去。
外面,萧菩萨哥站在那儿,神情肃然。几个婢女侍立一旁,神态分外恭谨。
嫣莞望向她,正欲行礼,却听她冷笑道:“与小太监一块儿用餐,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来了。我该说你会笼络人呢?还是该说你心计手段颇深?”
她这话明显没有什么好意,嫣莞自然也不肯扯出好脸色了。
“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你会不明白?”
“臣妾不明白。”
萧菩萨哥盯着她,朝她走近一步,怒道:“你派赵安仁监视我,意欲何为啊?”
嫣莞想了一下,又瞟了里头人一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过了片刻后,她淡笑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些什么,如果有什么误会,不妨说个明白。”
萧菩萨哥怒道:“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了吗?”
嫣莞平静道:“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宋国去了。难道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要对付你的理由吗?”
萧菩萨哥想了一下,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眉心蹙了好久好久。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嫣莞望着她,平静道:“如果没什么事了,臣妾可否进去了?”
萧菩萨哥皱紧了眉头,不悦地挥挥手,示意她进去吧!
嫣莞转头进了毡帐,霜鹭也很快跟上。里头的赵安仁和李胜哥都愣在那里,一直盯着门口看,看到她们回来了,两人方放下心来,继续吃吃喝喝。
过了片刻后,嫣莞平静问道:“小喜,听说你在窥探皇后娘娘的动静?”
赵安仁一听这话,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脊背上冒了出来,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
嫣莞见状,心里头也猜到了几分,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停顿一刻,又补充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若是有什么苦衷,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赵安仁想了想,小声道:“是元妃娘娘,她说如果奴才愿意为她办事,她会给奴才很多好处。”
嫣莞皱了皱眉头,她倒是没想到,赵安仁竟然走上了和萧德妃相似的路,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转而一想,也不能责骂他,人非圣贤,谁又没有这个心思呢?
近几年来,元妃育有了一个皇子,想当皇后的野心也更加强烈了。而赵安仁答应了为元妃办事,他夹在其中,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赵安仁唯恐嫣莞不高兴,匆忙说道:“奴才当时是一时糊涂,现在很是后悔,奴才知错了。”
嫣莞闻言,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错又如何?如今怕是很难回头了。你一旦回头,就失去了元妃的庇佑,皇后娘娘捏死你就太容易了。”沉思片刻后,又道:“这些年来,皇后权势日盛,得罪她对你来说很不利。唯一可以与皇后抗衡的,只有元妃,而元妃绝非善类,性情也很残暴,你既为她办事,也要多注意一点,坏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赵安仁恭谨道:“是。”
今天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嫣莞不想把气氛弄得这么严肃,便招呼大家继续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