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嫣莞和萧图玉一直陪着赛哥,一刻也不敢走神,因此除了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闲暇之时,萧图玉会耐心地给赛哥剪指甲,又给她的指甲染上蔻丹,甚至还给她梳发描眉,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似很和谐。
闷了,赛哥又让萧图玉给她讲故事,他平日里爱好舞刀弄枪,鲜少读书,学识自然不如嫣莞渊博,赛哥也不嫌弃,他讲什么她就听什么。萧图玉便拿着各种书籍,结结巴巴地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见他把赛哥呵护得这么好,这么无微不至的,嫣莞也没什么好忧心了。
后来有一日,萧图玉外出片刻,嫣莞无意中问起,“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赛哥想了想,笑眯眯道:“大叔叔对我很好,那种好,就跟爹爹对我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我受半点苦。我脾气不好,对着他发火的时候,他从来不跟我吵,就是这么一直沉默着。若是我有一点不顺心的,只要跟他撒撒娇就好了,他会安慰我,会想尽办法让我高兴。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不用操任何的心,每一天都很快乐。”
嫣莞倒是诧异了,赛哥这莫不是有恋父癖?
可是隆绪明明好好活着,又对赛哥那么好,赛哥这孩子明明不缺父爱,怎么还会有恋父癖呢?而且隆绪爽朗豪迈、柔情缱绻,萧图玉却是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这两个人的性子明显不一样。
思来想去,嫣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跟她当初想不明白隆绪为什么会有恋母癖一样。
而宫里头,也很快有消息了。
有婢女告发萧德妃使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萧菩萨哥听闻此事后,立即派人过去搜查,果真查出了一批用钢针刺着的木偶人,木偶人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因此她是勃然大怒。
此事闹到了隆绪面前,不明所以的萧德妃大喊冤枉。而萧菩萨哥亦是哭得天昏地暗,跪在隆绪面前乞求他做主,因为这钢针不仅刺着心,还刺着肚子,这摆明了萧德妃是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好死。
隆绪瞧见这副状况,深感忧心,道:“都别哭哭啼啼的了,此事到底如何,朕自有定夺。”继而,他让婢女将她们都扶起来,送到一边去休息。
隆绪拿起了面前的木偶人,细细看了看,眉头不由皱紧了,这钢针果真是刺着肚子,木偶人上也果真写着萧菩萨哥的名字。他抬头看了看萧德妃,见她正哭得厉害,他觉得以往她是挺聪明的一个人,何况萧德妃没有子嗣,又依附于皇后,实在不大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看得也多了,觉得此事必定是有人陷害,于是说道:“朕以为,萧德妃不会傻到做出这等事,应是有人陷害。”
这话,萧菩萨哥可接受不了,她匆忙说道:“圣上这是何意?她都做出这种事了,您还非要包庇她吗?”
隆绪不愿随意冤枉人,但苦于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道:“此事,暂时没有证据,就先将萧德妃收押起来,择日再审理吧!”
言罢,几个侍卫上前来,将萧德妃带下去了。萧德妃一直挣扎着,大喊着冤枉,哭得是天昏地暗。
待萧德妃被押走以后,隆绪又走至萧菩萨哥身旁,温和道:“莫要再哭了,此事,朕定当好好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萧菩萨哥摇摇头,又匆忙在他面前跪下,道:“臣妾乞求圣上,立刻处死萧德妃,否则……否则……否则臣妾这心里头抑郁难平……”说着说着,她因为生气,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隆绪看着也是忧心,躬身扶起她,道:“朕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若轻易处死萧德妃,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可不好。此事还是等等吧!或许再等一等,就能有新的证据出现,你先回去休息。”
萧菩萨哥见他这么说,心里头再恼怒也没多说了。她回去以后,心里头气愤至极,将什么陶瓷玻璃全都扔到地上,弄得地上是一片狼藉。
一旁的婢女面面相觑,吓得脸色苍白。一人小声劝道:“皇后娘娘,您别生气了。”
萧菩萨哥大怒道:“我怎么能不生气?那个女人表面上和我处得好好的,背地里却那么诅咒我,恨不得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好死,我怎么能不生气?”
一婢女道:“或许真如圣上所说,会有什么冤情呢?”
萧菩萨哥怒道:“能有什么冤情啊?”她本来已经够恼怒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如今听自己的婢女还为萧德妃说话,她气得是脸色通红,愤怒地大骂婢女,骂到一半竟然气晕过去了。
这可把婢女们吓得是脸色惨白,匆忙去请太医。
隆绪一听说此事,也很快赶过来了。太医过来诊脉后,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气火攻心,一下子气晕了。”
隆绪闻言,皱起眉头问道:“那该怎么办?”
太医道:“不得让皇后娘娘生气了,气多了对孩子不好。”
隆绪点了点头,慢慢走至一旁落座。萧菩萨哥这会儿还昏睡着,没有醒来。他望着她憔悴的脸庞,不停地唉声叹气,又不由想起了一些事情。
契丹族有个规矩,唯有后族萧姓妃子所生的皇子,才有资格继承皇位,因此至今为止,隆绪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即元妃所生的皇子有资格继承皇位。而这些年来,隆绪发现自己与元妃家族在政治倾向上有尖锐突出的矛盾,所以唯有萧菩萨哥所生的皇子继承皇位,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萧菩萨哥前些年有过一个皇子,但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因此她这一回怀孕,隆绪是抱着极大的期望,不能再出意外了。
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也真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萧菩萨哥醒来了,隆绪注意到了,匆忙去扶起她。还未等他开口劝说,就见萧菩萨哥呜呜哭了起来。
隆绪道:“怎么了?”
萧菩萨哥哭泣道:“萧德妃不死,臣妾这心里头就很不好受。”
看着她哭成这样,隆绪唯恐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什么意外,匆忙说道:“别哭了,你既想要萧德妃死,那朕……”停了片刻后,道:“再给朕几天时间,朕一定尽快查出真相,好不好?”
听他仍旧这么说,萧菩萨哥无奈之下,只好抹了抹泪水,点点头同意了。
*
隆绪回去以后,坐立难安,不知道从何查起。虽说他心里头不大喜欢萧德妃,但也不愿随意冤枉人,因此这一次,他想要尽力而为。
理清楚头绪后,隆绪找来一小太监,道:“听着,立即去查探一番,萧德妃近来与何人接触过,尤其是有过过节的人,不得遗漏一个。”
这小太监得了命令,很快下去办事了。而隆绪则坐了下来,开始沉思,萧德妃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与妃嫔关系也较好,陷害她的人定然是有过过节的人。若是直接去问萧德妃,恐怕不大妥当,此事还是暗中查探为好。
没多久,小太监赶来回禀道:“启禀圣上,萧德妃近来与妃嫔相处融洽,没发生什么事,唯有一次去庙里听经的时候,顺仪娘娘找过来了,两人谈了一会儿话,似是不欢而散。”
隆绪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问道:“可查探仔细了?没有遗漏的?”
这小太监道:“奴才查探得甚是仔细,没有遗漏的。”
隆绪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此事不得泄露出去。下去吧!”
这小太监点头哈腰,道了声是,然后退下了。
隆绪坐了一会儿,又蓦然起身,准备去探望嫣莞一番,顺便询问一下关于萧德妃的事情。听小太监的话,这个陷害萧德妃的人极有可能是她,不过隆绪有些不相信,他觉得她应当不是那种恶毒之人,许是有什么苦衷或者误会。
去的时候,嫣莞正陪在赛哥身边,嘘寒问暖。这段日子以来,她与萧图玉日夜守在赛哥身旁,不敢掉以轻心。在两人的守候下,赛哥恢复得很好,气色也好很多了。
隆绪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又让小太监在外等候,一个人进去了。
三人听到了脚步声,同时转头望去,萧图玉匆忙拱手行礼。
赛哥先甜甜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隆绪望着她,温和道:“爹爹来了好一会儿,你们太忙碌,才没有发现爹爹。”
赛哥笑了笑,拉过他的手,道:“爹爹,你快坐。”
隆绪坐到了一旁,关切地望着赛哥,道:“这段日子以来,身子恢复得可好?”
赛哥道:“很好呢!爹爹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隆绪多瞧了赛哥几眼,觉得她气色红润的,应当真的没事,便放下心来了。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嫣莞,眉心微微皱着。
嫣莞也看向了他,分明从他的目光中瞧出了几分复杂的感觉,心头不由一怔,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隆绪蓦然起身,微笑着与嫣莞道:“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嫣莞望向了赛哥,犹豫了一会儿,赛哥见状,甜甜道:“娘,你就去吧!我这儿还有大叔叔陪着呢!”
嫣莞想了想,也就点点头同意了。与隆绪一块儿去了外面后,柔和的阳光洒落下来,这天气真是格外的好啊!许久都没有出来透透气了,晒晒太阳的感觉真好啊!庭院里的花枝绽放得旖旎,重重叠叠的,鲜艳红袅。风来则动,风停则止。
嫣莞站立在繁花下,满头白发轻晃,有几分伤感落寞之态,她望着繁花,平和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隆绪郑重道:“萧德妃的事,与你可有关?”
嫣莞心头一震,但面色依旧平静,望向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她还以为,这事至少要一段时间才能被查明,哪料到这么快就被他查出来了。
隆绪道:“萧德妃的为人,我是了解的,她这个人素来小心谨慎,与妃嫔相处融洽,唯有一次,与你不欢而散。”停了片刻,又道:“此事,我不愿冤枉任何人,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你直接告诉我,与你是否有关?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嫣莞转过头,望了望这院子里的繁花,心头悠然宁静。同时在想,是告诉他好呢?还是骗他好呢?想了想,她风轻云淡道:“我听说,萧德妃使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这钢针还扎在木偶人的肚子上,你对此事,生气吗?”
隆绪道:“自然是生气的,这次的巫蛊之术,不仅诅咒皇后,还诅咒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恼了。
嫣莞望着他,轻笑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玩弄巫蛊之术的人千刀万剐?”
隆绪望着她,温和道:“是,我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两人对视了几秒,沉默片刻后,他又道:“但如果这个人是你,我……”他欲言又止。
嫣莞倒是好奇了,“如果这个人是我,你会怎么样?”
隆绪有些难过道:“即便你诅咒我失去这个皇子,甚至失去一切,我也没有资格说恨你,我也不会降罪于你。”
嫣莞捏了捏手心,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如果告诉他实话,他真的会赦免她吗?至少现在,她没有十足的信心。
她知道的,对隆绪来说,四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这是一桩很重很重的心事,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这孩子还没出世就被诅咒了,隆绪哪能不恨呢?
静默片刻后,隆绪叹息道:“你将实话都与我说吧!”
嫣莞犹豫了片刻,觉得隆绪已经在怀疑她了,便是瞒着,也瞒不了多久的,于是直接道:“是我干的。赛哥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有人装神弄鬼,这个人就是萧德妃。我绝对不能让伤害赛哥的人好过,我也不能让自己带着忧患离开这个国度,所以我才做出这种事。”
隆绪盯着她,犹疑片刻,问道:“你可有证据?”
嫣莞道:“此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找萧德妃来对质。”
隆绪皱了一下眉头,又道:“那木偶人上写着皇后的名字,钢针刺在木偶人的肚子上,你可否做个解释?”
嫣莞望着他,平静道:“你要我解释什么?我只是想陷害萧德妃而已。我劝她收手,她不肯听,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害死赛哥吗?”
隆绪不悦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却弄出这么一出戏?”
“我不想事事都依靠你,我软弱了一辈子,是该狠一次了。这一回,我就是要萧德妃死,她害得赛哥这么痛苦,她不死,我心里头不舒坦。不只萧德妃,还有皇后,她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她想要害死赛哥的,我恨她,所以我才要诅咒她。”
嫣莞昂着头直视隆绪,字字咬得铿锵有力。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欠隆绪什么,所以她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隆绪见状,深吸了几口气,又温和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回宋国?”
嫣莞道:“过个几日吧!”
隆绪盯着她,目光中含着几分沉痛的感觉,良久无言,最后只是道:“你不许走了。”
嫣莞一惊,又听隆绪道:“等等吧!如若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世,你再走,否则……”
他停了片刻,终是没说下去。
嫣莞倒是好奇了,问道:“否则怎么样?”
“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走了。”然后,他望向远处,静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当初答应让她离开,他的内心是非常纠结的。他觉得歉疚于她,既然因为那个秘密,两个人有了芥蒂,她的心也已经飞走了,那么两个人继续在一起,只会更加困苦不堪而已,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给她一个最想要的结局。而今,两个人可能扯平了好多,他或许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留住她的人。
嫣莞安静地望着他的脸庞,心里头浮起了一种沉痛的感觉,眸子中也隐约浮起泪光。
好一会儿后,嫣莞问道:“你打算何时给萧图玉授官?”
隆绪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
嫣莞低声道:“我想让萧图玉去乌古部做官,让赛哥跟着去。”
隆绪想了想,道:“边疆苦寒,你怎么舍得让赛哥去那种地方?”
嫣莞道:“乌古部虽然苦寒,但对赛哥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去处,至少那里,没有要对付她而她却对付不了的人。那个地方虽然荒寒,但至少是个真正自由快活的天地,没有复杂的勾心斗角,我想那儿会适合他们的。”
隆绪望着她,若有所思,最后也没多说什么,授了萧图玉一个乌古敌烈部详稳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