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段日子的调养,赛哥的身子越来越好,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可以说完全康复了。
嫣莞思量着让他们早些离开,只有他们离开了,她才能安心解决自己和隆绪的事情。
临行前,赛哥慢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收拾了好几日,终是很舍不得地与她道别了。
这一日,明明是春夏之交的季节,四周繁花盛开,一片生机勃勃的,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萧索凄凉之意。
赛哥拉着嫣莞的手,不舍道:“娘,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与燕哥姐姐已经说过了,她也答应了我,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她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嫣莞微微颔首,关切地望着她,说道:“你们也都要好好的,你们都安好了,我才能放心。”
萧图玉望着嫣莞,目光悠悠宛若三月的湖水,温和道:“你一定要过得好。”
嫣莞望着他,点头道:“我会的。去了乌古部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赛哥,还有,你也一定要去看看她。”
萧图玉深知她口中的“她”是谁,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了。
继而,嫣莞望向赛哥,眼眶忍不住泛红了,两个人又说了好多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完似的。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母女俩不得不作最后的道别了。
赛哥望着她,忍不住流泪道:“娘,我走了,再见!”
“再见!”
嫣莞冲着赛哥挥挥手,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眼看着萧图玉与赛哥上了奚车,开始启程,渐行渐远,她这心头填满了无尽的彷徨与悲伤。
远方,落日沙黄。斜阳的余晖一点一点被地平线吞噬掉,晚风中,烟树苍苍,栖息在枝头的鸟挥着翅膀跳跃,有几分苍凉的感觉。
暮霭昏沉沉的,吹来的风有些惨淡,远去的那一辆奚车就这么没入黑暗,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了。
送别赛哥远去后,嫣莞则被隆绪派来的人接回了行营。
隆绪如今虽什么都不表露出来,但嫣莞还是清楚他心里头的想法。如何能够脱身离开,这也是她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而另一边,萧德妃也有动静了。
被关在牢房里的这些天,萧德妃一直在反思,如她这般心思缜密的人,也猜到了最有可能陷害她的人是谁。因此,她买通了婢女,想要与嫣莞见上一面。
婢女找来的时候,在外等候良久,好不容易等嫣莞出门如厕了,微笑着上前行礼。嫣莞转过头去,不解道:“你是何人?”
这婢女道:“奴婢有话想与娘娘单独说说。”
嫣莞觉得没什么不妥,便让身边的婢女都到一旁等候着。这婢女方道:“奴婢是萧德妃派来的,她想要与娘娘见上一面。”
嫣莞忖度片刻,道:“那等会儿,我去跟圣上商量商量,让他陪我一块儿去。”
这婢女道:“可是,德妃娘娘只想见您一人。”
嫣莞盯着这婢女,沉思片刻,道:“她想见我一人,我就要一人去见她吗?”
见她这么说了,这婢女也不敢多言,点点头下去了。
嫣莞如厕回来后,见隆绪依旧在批阅奏章,犹豫着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隆绪注意到她眉尖若蹙,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关切道:“怎么了?”
嫣莞道:“萧德妃想要见我一面。”
隆绪想了想,道:“你可以选择不见。”
嫣莞思量片刻,道:“可我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我的。”
隆绪闻言,若有所思,又听嫣莞道:“萧德妃的事情,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隆绪道:“我还没想好。既然你想去见她,那我陪你过去,听听她会说些什么。”言罢,他站起身,携着她一块儿往外去了。
到了牢房外面,隆绪在外侯着。
嫣莞本来是很不放心的,不过现在有隆绪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很快进去见萧德妃了。
萧德妃如今被囚禁在牢房里,这几日过得很不好,寝食难安,整个人憔悴了很多,没有了往日妩媚妖娆的风采。
嫣莞见到她的时候,见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憔悴,嘴唇发干,怎么都无法将她与往日妩媚动人的萧德妃联系到一块儿。
萧德妃见她来了,匆忙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神色有惶然有迷茫,道:“姐姐,你来了。”
嫣莞盯着她片刻,不语。
萧德妃继续道:“是你陷害我的,对吗?”
嫣莞点点头,依旧没有言语。
萧德妃盯着她,不悦道:“就因为我不肯听你的话,不肯就此收手,所以你就狠下心来置我于死地?姐姐,我一直以为你很善良,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你竟是这么狠毒的人。”
“善良?狠毒?”嫣莞淡漠地笑了笑,又道:“该善良的时候,我善良了,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该狠毒的时候,我也就不该心软了,再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了。”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有些压抑沉重的感觉。
“其实说真的,我也不愿害人,可是为了赛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时常也感到很不安,觉得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可是一想到赛哥,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嫣莞望着她,想了想,继续道:“你没有孩子,所以你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千错万错,哪怕万劫不复,做母亲的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萧德妃望着她,含泪道:“可我呢?我是无辜的。我无意害死郡主,我只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办事,想要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多的好处,我怎么就错了?怎么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错了,那就是错了。你并不无辜,你是死有余辜。”
萧德妃感到不甘心,问道:“为什么我错了,就要身陷牢笼?你错了,皇后娘娘错了,却都能安然无恙呢?”
嫣莞想了想,轻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紧接着,响起了萧德妃的啜泣声,声音越来越大,看着真是楚楚可怜。
嫣莞思量了片刻,觉得没什么事了,也该离开了。
她转过头去,忽而听萧德妃狠厉道:“姐姐,你的报应,应该马上就要来了吧!”
嫣莞不语,直接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同时也是忧心的,不知道萧德妃口中的报应指的是什么。
她出了牢房后,迎上了隆绪关切的目光。他适才一直站在这儿,将萧德妃的话尽收耳中,如今见她心事沉沉的,他便轻声安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两人朝前走了几步,嫣莞依旧觉得非常忧心,若是还有什么遗漏的把柄怎么办?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呢?思来想去,她这脑子太乱,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好作罢。
两人回了御帐后,一直沉默着,隆绪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坐下来翻阅起奏章。
翻着翻着,一小太监突然进来说道:“启禀圣上,萧德妃的族人已经来到,恳请与萧德妃见上一面。”
隆绪头也不抬,严肃道:“萧德妃罪孽深重,在此案还没有了结之前,不得与族人见面,让他们先回去,朕会尽快办理此案的。”
这小太监点点头,然后退下去传令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隆绪问道:“萧德妃的族人都离开了?”
这小太监点点头,道:“离开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将德妃娘娘的几个贴身婢女带走了,其中还有当初告发德妃娘娘的婢女。”
嫣莞闻言,心头一惊。这些婢女必然是知道萧德妃与自己有过过节的事,纵然这件事证据不足,那李胜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查到李胜哥头上,两个人都是在劫难逃了。
一旁的隆绪也是变了脸色,想了想,立即出门找来几个心腹高手,道:“萧德妃的族人,带走了几个婢女,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是。”
坐在里头的嫣莞不能淡定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这也太残忍了吧!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隆绪也有这么狠的一面?
很快,隆绪进来了,坐回原位,心事沉沉。
嫣莞想了想,心事沉重道:“一个活口也不留,这也太残忍了吧?”
隆绪瞟了她一眼,一脸深沉道:“如果不这样,后面的麻烦事就多了。萧德妃的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家族权势强大,若是他们查明了真相,到时候我又该如何保全你?我若徇私枉法,这一帮势力会不会心生不满?他们很不满,会不会做出谋逆之事?这些都很难说。”
嫣莞以前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陷害了萧德妃,哪料到后面还有那么多麻烦事。如今想来,若是没有隆绪的庇护,她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等了一会儿,那几个高手过来复命了,已经处理妥当。
隆绪闻言,方放下心来,又命他们退下。嫣莞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把柄,应该是没有了吧!
继而,隆绪在一旁落座,心事沉沉道:“若是你当初来找我,让我帮你摆平此事,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了。事已至此,萧德妃这条命,也留不得了。”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匆匆忙忙赶来禀告道:“圣上,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倒了。”
隆绪蓦然起身,惶恐道:“怎么回事?”然后边说着话,边往外赶去。
这小太监匆忙追上他的步伐,道:“皇后娘娘近来总感觉有人拿针刺她的肚子,这一次刺得格外疼,挣扎了几下就晕过去了……”
嫣莞望着他们远去,眉头微微蹙起。
闲坐了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消息,萧德妃要被赐死了。
她没有多少惊讶,隆绪此举,是为了保全无权无势的自己,也为了让萧菩萨哥不再有心理作用。
而萧德妃,只是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而已。
*
萧德妃得知自己被赐死的消息后,哭得是天昏地暗,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临死前,她有个心愿,想要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却没有得到隆绪的应允。
她好恨,恨每一个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
这一日,天昏地暗,乌云飘荡,狂风卷涌。
萧德妃一身素白的衣裳,神色憔悴地站立在刑场上,想起了许多年前,她还没入宫的时候,期盼着得到盛宠,能够过得幸福。
可是从头到尾,这个心愿都没有实现,纵然她有高贵的出身,有那么高的份位,纵然她小心谨慎,在这宫里头如履薄冰,可她到头来还是输了。
当初嫣莞与她说,安守本分,还能寂寞终老,若不守本分,将来掉脑袋都是说不准的。
她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有掉脑袋的这一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家族权益,攀附皇后而已。无非是固执己见,不肯收手而已,没想到就这么被人暗算了一次。
午时三刻已到,阳光炽热而明亮。风大了,卷起她的衣衫。
“我死之后,必当化作厉鬼,让你们也不得好过,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萧德妃的声音,凄惨而诡谲,回响在上空。
“皇后娘娘,我诅咒你肚子里的孩子早早夭折,也诅咒你不得善终……”
字字狠厉而绝情,萧德妃握起了拳头,指甲狠狠嵌入了手心。
很快,她听见了有人在说时辰已到,她被押着跪了下来,刽子手来到了她身后,灌了口烈酒,然后举起了刀。那是明晃晃的刀光,映照着日光的色彩。
一刀落下,狠厉炫目,血染白裳。
日色煌煌,鲜红的血液在衣裳上侵染开来,在冰冷的土地上流淌起来。
萧德妃就这么死了,死后被葬到兔儿山之西。
过了几日,从坟上刮起了一阵狂风,顿时天昏地暗,雷雨交加。大雨下了一个多月,同时,南京诸县还发生了蝗灾。
天有异象,被史官记进了史书,萧德妃这样一个人物,从此带着谜团沉入了历史的烟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