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是歆歆的出嫁之日。
程家是个敞亮人家,不曾因歆歆的二嫁而有任何的怠慢失礼,一切都是最高的礼遇。
徐氏看着成熟稳重又处处周到的女婿,高兴地直掉眼泪,抓住丈夫的手,“要是歆儿第一个就能遇到柏年这孩子,那该多好啊。”
崔郅很煞风景的幽幽道:“本来可以的,谁让咱们闺女不通音律,没能听懂人家借琴声表明心意的话外音呢。”
徐氏:“……”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怪没面子的。
崔家几个出嫁的姑娘都来送歆歆上花轿,昭哥儿更是一口一个二姨叫得别提多利索。
能有机缘再嫁良人,还是那样好的如意郎君,这是歆歆没想到的。
她珍惜这段缘分,自然日后也会好好经营这段婚姻。
接到新娘,迎亲队伍启程折回,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脸上亦是说不出的春风得意,好似打了胜仗凯旋的将军一般。
程柏年素来内敛持重,这也是众人第一次见他这般喜色流露,不免感叹其用情之深。
崔府里也摆了酒席。
几个女儿女婿都在。
越哥儿和暖暖带着昭哥儿玩耍,一会嬉戏打闹,一会奔跑追逐。
独有霖哥儿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不时说道:“弟弟年幼,表兄和姐姐万要仔细照顾,不可一味带她玩乐。”
暖暖呛道:“他还这么小?我不带他玩、难不成带他看书习字?”
霖哥儿摇头又点头,“姐姐是万不可能带着弟弟看书习字的,但我可以。”
暖暖:“……”
越哥儿被小表弟的话险些惊掉下巴。
“表姐……表弟他,这般喜爱读书吗?”
暖暖无奈:“肯定是真的,一般人装都装不出来。和小姑姑一模一样,爱书如命。”
霖哥儿不赞成,纠正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暖暖:“那你的黄金都给姐姐,你去你的书里找黄金吧。”
霖哥儿被这胡搅蛮缠的话弄得十分无语。
昭哥儿听不懂哥哥姐姐们的争执,就一手拉着暖暖,一手拉着霖哥儿,“吃糕。”
这是要哥哥姐姐带他一起去吃糕点的意思。
暖暖就不理自家的亲弟弟,扭头带着小表弟去玩了。
亭子里的大人们都在旁观孩子们的一举一动。
蓁蓁:“霖哥儿也不知是随了谁,小小年纪就这般少年老成,细细算来,咱家也没这样的人啊。”
乔乔:“像大哥?”
梵梵:“大哥?他现在也和稳重两字不沾边啊。”
茜茜:“休要胡说,大哥只是在家人面前好多说两句若是在外面,那也是威严有加的。”
“再有,大伯可喜欢霖哥儿这性子了,成日念叨着崔家后继有人。”
乔乔:“我也听父亲说过,族学里的夫子都赞霖哥儿天性极高,且过目不忘,颇有父亲当年的风采。”
江衍忽地叹道:“若越儿能有霖儿一半爱读书,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衍和蓁蓁的长子越哥儿,是个虎头虎脑的壮实小子;要说江衍和蓁蓁也都是恪守礼仪的大家公子和小姐,生下来的孩子按说也该是规规矩矩的世家小公子。
越哥儿却不是。不仅不是,甚至有点偏离轨道。
越哥儿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哦对,还喜欢玩泥巴。
矜贵了半辈子的江衍,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对头会是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越哥儿也三岁多,马上快四岁了。
在亲戚们看来,除了不喜欢读书以外,没有什么大毛病。
可在江衍这个亲爹眼里,哪哪都是毛病。
乔乔等也都是知道越哥儿的性子,所以一听江衍这等生无可恋之言,就纷纷笑了出声。
乔乔:“读书的事不着急,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大姐夫你别自己吓自己。”
蓁蓁:“我也总这么说,可说是一回事,真个看到这臭小子上房揭瓦,那心情又是另一回事。”
谢珩顿了顿,奇道:“大姐,你和姐夫,打过孩子吗?”
蓁蓁摇头:“我是没打过,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舍不得。”
“你姐夫,每次虚张声势得厉害,儿子真在他面前挤眼泪他比谁都心疼,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
对于妻子的这番话,江衍无可辩驳。
儿子到底是亲生的,他不舍得打是真的。
乔乔安慰姐姐,“越哥儿皮实,是习武的料子。”
江衍这个亲爹就忍不住拆台,“三妹说这话,连我都觉得害臊。”
“我教他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嫌磨得腿疼;弓箭呢,更是,一会说眼睛酸一会说胳膊乏力,做什么都吃不了一点苦。”
乔乔:“……”
亲外甥,姨母救不了你了。
几个大人聊得正欢,忽然听得不远处的一声“爹爹救我!”
众人凝眼望去,只见亭子对面的假山上,越哥儿不知攀爬到了最高处。
想是小孩子贪玩,或是在兄弟姐妹面前炫耀显摆,但上去的时候灵活得像只猴子的越哥儿,站在高处这么一俯视,却忽然不敢自己下去了。
这才喊出了那声求助的“爹爹救我。”
发生了什么,一眼便能看透个七八分。
江衍脸色铁青,简直没眼去看这一幕。
蓁蓁急道:“你快去把孩子接下来,若是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衍最是个古板老成的,闻言冷哼道:“他敢爬上去,就得有自己下来的本事;在外祖家也这般胡闹,今日不给他立个规矩,他日还不知闯出什么祸来。”
蓁蓁无语。
乔乔也知道这大姐夫最是严父的性子,索性就让谢珩去将人接下来。
否则假山那么高,真摔下来,伤筋动骨可不是好受的。
谢珩猛踩了下亭柱借力,飞身至假山之上,抱住越哥儿后,又飞身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假山脚下。
本来在假山上还害怕得发抖的越哥儿这会却是突然两眼放光,“姨父,你怎么会飞?”
谢珩瞥了眼江衍,低声道:“你再不老实,你爹也能让你飞。”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越哥儿一点也不怕。“姨父,你教我功夫,就是这个飞的功夫。”
谢珩:“你爹爹也会,怎么不让他教?”
越哥儿一脸嫌弃,“我不要爹爹教,他太凶了。”
谢珩:“……我可能比你爹还要凶。”
越哥儿瞪大眼睛,“真的吗?我不信。”
谢珩:“……”
余光一侧,江衍已气势汹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