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儿躺了半日,精神头恢复了许多。
因为身子难受,薛氏今日还给女儿送来了她素日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娴姐儿闻到熟悉的奶香味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
薛氏见状,温柔一笑,“一碗酥酪而已,就这点出息。让旁人知道,还当我这个做娘的平日苛待了你呢。”
当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人总是格外的脆弱,也就特别依赖身边亲近的人。
娴姐儿靠在母亲怀里,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娘。”
薛氏端过糖蒸酥酪,“来,娘喂你吃。”
娴姐儿就有点不太自在,“娘,我都多大了,怎么还能让您喂呢,我自己吃就好。”
薛氏:“你长到多大,不都还是娘的孩子吗?”
娴姐儿没再拒绝,由娘亲喂她,吃完了一盏糖蒸酥酪。
齿间都是奶香和糖香,娴姐儿吃完特别满足,连带着那些不适也都烟消云散了。
“好些了没有?”
娴姐儿点头:“嗯嗯,不怎么疼了。”
薛氏这才安心,女儿的癸水来得有些格外早,她为此还问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都说是人各有异,不是什么大事。
“娘,女儿陪您去花园里走走吧。”
薛氏答应了。
……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地上,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娘,您和爹爹……”娴姐儿欲言又止。
薛氏摇摇头,“没事的,你还小,长大了就知道,关系再好的夫妻总有吵架拌嘴的时候,爹娘是大人了,心里有数,别担心。”
娴姐儿说起这个鼻间都隐隐泛酸,“娘,您和爹爹不要吵架,好不好?”
薛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撑着笑,“好,娘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和他吵了。”
娴姐儿:“娘,您真的要给爹爹纳妾吗?”
大户人家的孩子,懂得多,体现在方方面面。
薛氏:“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问的吗?”
娴姐儿:“娘~”
薛氏:“娴儿,这些事都有娘呢,你只管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处玩耍就是。”
“其他的,娘能处理好的。”
娴姐儿眼眶一红,“娘,我害怕。”
薛氏顿时没反应过来,“怕什么?”
“若是爹爹真的纳妾,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他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薛氏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呢,这怎么可能?”
“你这孩子,一天天的自己净在那胡思乱想,这都是没影的事,你还当真了?”
娴姐儿振振有词,“可爹爹居然和您吵架,说明他变坏了,他肯定喜欢上别人了。”
好闺女,真不愧是亲生的,这就开始给她亲爹上眼药了。
薛氏扶额,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夫妻这些年,她对谢琛不至于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昨晚的拌嘴是一回事,但是真个纳妾娶小是另一回事。
“好闺女,真不是,你误会你爹爹了,昨晚的事,爹爹和娘亲都有错。”
娴姐儿叉着腰,“就算娘亲也有错,但娘亲平日里那么辛苦,错就错了,爹爹就不知道让着点娘亲吗?”
“三婶每次说三叔不对,三叔从来都不会生气,每次都是让着三婶;三婶打他三叔都不躲的。”
薛氏摸了摸女儿双丫髻的其中一个包包,笑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爹爹和你三叔当然也不一样。”
娴姐儿不能理解:“那就让爹爹向三叔学!”
薛氏心中五味杂陈。
想当初,三爷和弟妹刚成亲时,种种夫妻之道,还是她和谢琛从中帮忙调和的。
可如今人家夫妻俩琴瑟和鸣情比金坚,她和谢琛倒是闹成这样让人笑话。
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分呢。
娴姐儿咬着嘴唇,“娘亲,我不想爹爹娶别的女人。”
薛氏纠正道:“不是娶,只是纳妾;娴姐儿,娘告诉你,别说你爹爹纳妾这事还没个准,便是你爹爹真起了二心,娘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们去。”
娴姐儿低着头,情绪看起来很是低落,“舅舅娶了好几个女人,生了好多个孩子,表姐说那些人都会和她抢爹爹的。”
“娘,我不要别人抢我爹爹!”
女儿还小,有些道理说不通。
薛氏却知道,如果婆婆和丈夫通了主意,这事压根没有她说话的份。
说来可悲,赫赫威风的管家娘子,却管不了自己的丈夫纳妾与否。
……
官署衙门
案牍上堆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书,谢琛一袭玄色长袍,面如冠玉,正端坐上席处理公务。
眼前是永远看不完的文书,脑海中却是昨日晚间,母亲说起纳妾时妻子微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
思绪不觉间被拽离了眼前的公文,手中的毛笔什么时候停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乌黑的污渍,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小厮倒茶的动作将将他的思绪拉回了一半,谢琛试图提笔,继续专注于批注公文,笔下的字迹却歪歪扭扭,全然没了往日的刚劲有力。
今天算是废了!
谢琛自暴自弃的放下笔,无力的瘫倒。
脑海里昨晚的一幕幕都揪得他心跟着发紧。
揉了揉太阳穴,谢琛心里暗自懊悔,昨日不该喝酒的!
这下把人惹恼了,可不好哄。
……
黄昏时分,谢琛下值。
骑马回府的路上,心中颇为沉重。
正走着,余光瞥见墙角一位老婆婆,守着一小摊新鲜的鲜花,他没看真切,只觉得那花儿朵朵娇艳欲滴,红的似火,粉的如霞。
谢琛心头一动。下马上前,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将摊上所有的花一股脑儿全买了下来。
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将花用柳条扎成一束,递给他。
怀里抱着一大束花,谢琛快马加鞭赶回府中。
进了府,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花藏在身后,蹑手蹑脚的进了畅远堂。
在前院没看到人,他又脚步匆匆往后院去,心跳也不由自主加快,既期待她看到这花时的反应,又担心她还在生气。
后院上房的次间,薛氏正坐在榻上看账本,原本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却总是走神,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窗棂半开,微风轻拂,吹动窗纱,薛氏呆呆地望向窗外。
谢琛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窗边榻上的妻子,正背对着他,膝上放着书册。
他深吸一口气,“吱呀”推开了门。
听到开门的动静,薛氏身子猛地一颤,转过头来,待看清是谁,眼神瞬间又冷了下去。
轻哼了声,别过头去。
谢琛见状,赶忙从身后拿出那一大束鲜花,快步走到妻子面前,小心翼翼地递上去,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夫人,我错了,昨日不该和夫人拌嘴,惹夫人动气是为夫的不是,方才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些花,特意买下来向你赔罪,别生气了好不好?”
余光瞥见那大束的鲜花,薛氏眼神微微柔和了些,语气却依旧生硬,“这是想让我收下花,顺便接受婆婆要给你纳妾的事?”
“绝对没有!我昨晚喝酒脑子有些糊涂,没有及时拦住母亲的话头,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过纳妾的念头,如果有,就让我天打雷轰 不得好死!”
薛氏抬眸淡淡一笑,“你有没有这个心思还重要吗?现在是母亲有这个打算,难道你还能忤逆不成?”
谢琛:“忤逆就忤逆,昨晚是喝了酒,脑子没跟上,你当我不敢?”
薛氏讥笑道:“我看不是脑子没跟上,是心不对口,才不想拒绝吧?”
“夫人!祖宗!”
“我什么时候口不对心了?”
“我从来也没多看过别的女人一样,昨晚那个香柳,只是见她可怜,顺手行善积德罢了。”
薛氏嘴角噙着笑,语气波澜不惊:“听起来倒是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依我看,也不用婆婆找别人了,你把香柳收在房里就不错,她肯定一心一意把你伺候的服服帖帖。”
“我不!”谢琛绕到她身前,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我消受不了被女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福气,我还是更愿意伺候你。”
这等无耻的言论,噎得薛氏一怔。
“你别担心,母亲那边我去说,她手再长,也管不到我屋里的事上来。”
“以前我就是太过顺着她,让她觉得我比三弟好说话。”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母亲,把话说清楚,顺便和她解释一下昨晚的事。”
薛氏一把拉住他,“你会过去,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母亲,你不想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我吗?你知不知道最能触怒一个母亲的就是儿子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别替我做祸了!你这样,只会让母亲更觉得该找个女人来分分你的心。”
谢琛头疼道:“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我娘这么小心眼。”
薛氏:“以前?你从来都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你管过多少,孩子的事你关心过多少?你当然不知道了。”
谢琛:“……你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薛氏:“因为我忍够了!我不想再让自己委曲求全的去做一个好妻子,去做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当家主母;为了管这个家,我倾尽所有的心血,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心力都照顾,结果我得到了什么?”
“府里谁有点不满都能怪到我的头上,用得到我的时候,说我能干厉害;一有错处被抓住,一个个的翻脸就比翻书还快。他们还当我这个管家娘子每日过得多威风呢。”
“今日看到旸哥儿因为能少上一天的学堂,明明很高兴的,却在听说我和你吵架时让自己多写了两张纸来哄我开心,我忽然就看明白了,我一直都忽略了自己最珍贵的。”
谢琛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薛氏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从今以后,除了我生的三个孩子,其他的,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