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个堂嫂可真有意思,堂兄一出门,她就整日不着家,就算公公婆婆不在,哪还有祖母这个太婆婆呢,不想着好生侍奉长辈,哪有一点为人媳妇的样子?”一道熟悉又尖细的声音划破空气,语气里满是不满。
茜茜听出来,这是凌家二房的大姑娘凌翘。
另一道声音插进来附和道:“就是,平日里看着一副清高模样,和咱们说句话都懒得搭理的模样,仗着娘家那点家世,就目中无人了。”
这是二姑娘凌姀的声音。
茜茜心下冷笑连连。这换汤不换药的说辞都有八百遍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这时,有另外的两道声音插了进来,茜茜隐隐辨别出是二房婶婶娘家妹妹的两个女儿孟玥儿和孟琳儿。
“你们可曾见她操持过家中琐事?每日净碰这些书看,哪像个正经的当家主母。女儿家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就是,她倒好。把读书当成了正经事,全然不顾家中长辈的期许。凌府这样的人家,儿媳就该守着规矩,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才是。”
“就是,上次家中宴客,瞧她应酬客人也不怎么上心,一点当家主母的圆滑周到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倒好,书读多了,贤妻良母的本分都忘了。”
茜茜双手下意识攥紧,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里的祖宗,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她一脚踹开那扇半掩的门扉,“砰”的一声,门重重撞在墙上,惊得屋内几人浑身一颤。
还未等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中回过神来,茜茜已跨入抱厦内,怒目而视:“背后说人闲话,这就是你们大家闺秀的教养!”
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屋内众人,落到孟玥儿和孟琳儿身上时,更多了几分寒意。“我自个儿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正不正经,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我读我的书,碍着你们什么事?难不成也学你们,整日就靠编排别人寻乐子?”
凌翘和凌姀被她这气势吓得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琳儿和孟玥儿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孟玥儿率先摆出了一副无辜只记得模样,眼眶瞬间泛起微微的红,“嫂嫂,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们方才不过就是在这闲话家常,哪曾说过你半句不是?莫不是嫂嫂今日在姐姐家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就拿我们撒气?”
说着,还佯装委屈看向身边其他人。
孟琳儿心领神会,立刻配合起来,脸上满是惊讶和委屈,“就是说,我们平日里拿嫂子当亲姐妹一般,怎么今日这样冤枉人?”
“方才不过是我们姐妹几个在聊些女儿家的话,嫂子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来兴师问罪,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凌姀和凌翘站在一旁,听到两个表姐这番死不认账的话,心下又是发怵又是惊吓。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神闪躲。
茜茜怒极反笑,“哦?聊女儿家的话,哪个长辈教养的女儿家会在背后嚼人舌根极尽尖酸刻薄?”
“又是哪来的无知人家将读书不看做正经事?说来可笑,连陛下都鼓励兴办女学,让公主郡主们如男子般读书明理,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却还是那老掉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难不成,孟家的教养倒反天罡,连陛下的圣意都觉得是错的?”
孟玥儿被这话唬得顿时不敢吱声,她再如何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个罪名要是背下来,可是掉脑袋的事。
“你,你胡说八道!”
“嫂子仗着自己多读了两本书,巧舌如簧,我们笨嘴拙舌的辩不过,只能由着你说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天地良心,我们可不曾说过什么?”
茜茜冷笑道:“不是刚才还一口一个读书没用吗?怎么现在又说因我读书多知道得也多,所以你们辩不过我;可见你们在议论人是非的时候,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带着什么都能拿来胡说八道。”
将她们还死不认账,也懒得多费口舌。
她从袖中取出那块侯府的主母令牌,令牌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古朴的光泽,沉甸甸地承载着侯府高门的威严。
“婆婆临走前,将管家大权交给我,既如此,我就容不得你们在侯府肆意妄为,坏了侯府的风气。”
茜茜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大姑娘和二姑娘,背后议论长嫂,不敬长辈,罚俸三个月;两位表姑娘……按说你们不是我们府上的人,我本不该罚的,可在其位则谋其政,既然你们是在侯府生乱,我就少不得也要给你们二人立立规矩。”
“二位表姑娘罚跪佛堂一晚,抄写《金刚经》十遍,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底下那些年长有阅历的婆子心里不由得暗道这位年轻的世子夫人当真滴水不漏。
高门侯府的千金小姐,罚俸是最不值一提的责罚,二房的两个姑娘都是嫡出,撒撒娇,自有其母亲贴补,三个月的月例算什么?
但表姑娘这责罚,可就不一样了。
娇滴滴的姑娘,又是罚跪又是罚抄。
可谓是伤害性不小,侮辱性极强。
果然这话一出,孟玥儿和孟琳儿脸上一阵扭曲,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你凭什么罚我们?”
凌姀和凌翘在听到责罚时却是长舒了口气。
两人甚至觉得孟玥儿和孟琳儿的反应有点忒大。
“表姐,你们方才的话是有些过分;若是不重重责罚,传出去,别人当真以为我们凌家藐视圣上,连圣意都敢忤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是要牵连九族的。”
“就是就是,反正只是一晚上,加抄十遍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孟玥儿和孟琳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两个表妹。
“你们俩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茜茜身边的婆子闻言厉声道:“二位表姑娘慎言,这是在靖安侯府上,处置你们的是世子夫人,若有异议,大可迁居回府!”
这话是变着法撵人呢。
孟玥儿和孟琳儿脸上顿时一阵青白交替。
一般寄住的亲戚,被主家的下人婆子这般羞辱,早就收拾行囊家去了。
可孟氏姐妹诚然不是一般人。
茜茜示意四个婆子将两女送到佛堂。
凌翘和凌姀趁她不注意就想跑。
“站住!”
凌翘一个激灵,“干,干什么?”
茜茜轻笑:“还有点脑子,不错。”
凌翘急了:“你骂谁呢?”
茜茜:“刚才一事,看出点什么没有?”
凌翘和凌姀面面相觑。
“若是不说,你们也去跪一晚。”
“我说!”凌翘:“我,我承认,我和姐姐是不大喜欢你,可,可那是因为你也不喜欢我们。”
“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们俩本来挺高兴自己多了个漂亮的嫂子,可我们每次找你一起玩,你都冷着一张脸不爱理人,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
“你家是挺厉害的,可也没必要这样吧。”
凌姀也是一脸委屈,“就是,你不喜欢我们,难道还要求我们喜欢你不成?”
“再说了,我们俩可没有胡说八道,我们俩说得都是实话,你就是那么对我们的!”
听起来,她这个堂嫂的不近人情和冷若冰霜似乎给两个堂妹造成了很大的心灵伤害?
说起这个,茜茜拧了拧眉心,神色有些愧疚,语气顿时便温和了不少。
“对不住,以前的事我确实有错。”
“但我有时的冷脸并非故意,而是我天生的性子就是如此。”
“我天生喜静,不爱那些热闹的东西,也不擅与人交际。”
凌翘和凌姀对视一眼。
“所以,你没有看不起我们吗?”
茜茜道:“……但你们俩有时候确实不大有脑子。”
凌姀就不服气道:“你怎么又来这种语气?你很有脑子吗?”
茜茜睨了一眼过去。
凌姀和凌翘就低头闭嘴。
她们瞄过一眼茜茜房间书架上垒着厚厚的一摞又一摞的书。
读过那么多的书的人,确实应该比她们有脑子。
凌姀想了想,服气了又没完全服气,“你,你为什么说我们没脑子?”
茜茜:“你俩就没觉得你们的好表姐在把你们当枪使?”
“亦或是每次在长辈面前,都要踩着你们表现一番自己?”
凌姀和凌翘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
茜茜眼角一抽。
得,真是两个小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