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心中猜疑出了何事,竟然这么兴师动众。
难道是入魔的太子殿下逃跑了?
还是那只大妖又出来吃人了。
比起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妖,京都百姓更畏惧的其实还是入了魔的太子殿下。
传言修士入魔后就会丧失理智,六亲不认,见人就屠。
而那只传说中的大妖,杀人似乎有迹可循。
顺天府和刑部泄出的风声说,那只大妖杀掉的普遍多为怨气极浓的女性,且死状也并非如传言那般掏心挖肺剥皮般可怖,那些人死的都很安详。
这也是京都百姓知道城中有大妖却不慌不乱的原因。
只要大妖针对的对象不是自己,事不关己,大家都能高高挂起。
街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太沉重,莲厌本来就没太睡着,闻声就睁开了眼睛。
邵阗也醒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莲厌说:“我下去看看。”
小仙子刚睡醒的眼睛带着惺忪和迷离,邵阗怔了怔,旋即嗯了一声。
莲厌心中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窗棂外,金水湖畔的笙歌也歇了,隔着新春抽绿条的杨柳湖岸,远远能瞧见秦楼楚馆檐下挂着的红灯笼。
昏黑的街道转角,一片寒光铁甲骑马疾驰而过。
莲厌望着铁甲寒光驶过的拐角,微微蹙眉。
那些飞过去的修士,手里拿的是指妖盘。
是发现大妖的踪迹了?
*
宁帝听闻消息,深夜便去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里,小厮下人已经都被屏退了出去。
内庭辽阔,亭台楼阁,回廊交错的府宅,显得寂寥又冷清。
宁帝沉着脸迈步入内,大太监李全跨过二门时高声尖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事出紧急,皇后那边还没得到信,不过想来也快了。
李全后背的冷汗凉透了贴在背上,心道忠勇侯府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那大妖吞噬祸害的都是怨妇,忠勇侯做了什么,惹得王妃那么大怨气。
普通百姓便罢了,忠勇侯妃是皇后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代表的是皇家脸面,当初还是陛下给忠勇侯赐的婚,闹出了人命,这让陛下脸往哪儿搁?
宁帝踏步入了正院,却扑了个空,面色阴沉道:“人呢?”
李全连忙转身问引路的侍卫。
这侍卫是好几年前陛下令他安插进忠勇侯府的,因此才能这么快得知忠勇侯妃暴毙一事。
侍卫平时主要负责前院守卫,侯府后院没来过几回,但也了解大致布局。
此时对着空无一人的主院,侍卫也傻眼了。
侍卫战战兢兢弓着身子:“陛下稍等片刻,小人去找个婢女来。”
不多会儿,婢女被带了过来。
瞧见天威,小婢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惊惧埋首道:“侯爷和夫人已经分房睡了好几年了,夫人……夫人死在侯爷住的落雪轩。”
“落雪轩”,宁帝咀嚼着这三个字,齿缝儿里挤出一句:“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哪怕是服侍伺候宁帝多年的李全,在盛怒的宁帝面前也是唯唯诺诺。
心道忠勇侯也真是痴恋颇深,竟然将住所提了那人的名字。
宁帝脸色漆黑,满腔怒气,步子也迈得极大,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去了落雪轩。
落雪轩并不如名字那般清冷,相反,院中草木葳蕤,百花盛开,蜜蜂蝴蝶在花卉上嬉闹采蜜,也无人驱逐。
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色里,靠南苑墙的一片海棠花树仿佛被狂风席卷过,不少花树连根带叶被拔出。
粉色的海棠花和青绿的树枝败落了一地。
宁帝暴怒的神情,在看见海棠花树下的场景时,骤然敛住。
李全好险止住了惊叫。
只见不远处,小世子红着一双眼,手持着利剑指向忠勇侯,而剑尖的那段,已经没入了忠勇侯的衣襟,晕染出鲜红的血。
裴隐年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过伤心,全身颤抖着盯着自己的父亲,嘶声厉吼:“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死我母亲,既然不爱她,当初为什么要娶她!”
忠勇侯直直站立在儿子对面,英俊沉稳的面容依稀能觑见往昔风采。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余光觑见了宁帝,哀伤沉痛的眼睛顿时染上异色。
裴隐年可不管这些。
事实上,一旦踏足修仙界,领悟了飞天遁地的法术,人皇在修真者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披着黄色龙袍,罩有龙气的凡人罢了。
裴隐年回家近一个月,母亲是如何发疯的,又是如何在窒息绝望中死亡的,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每日伴在母亲身侧,哪怕母亲发了疯,没了神志,空洞的眼睛里只剩虚无,对他非打即骂,他也不曾离步分毫。
他是修士,能感觉到母亲的异常是被妖物控制。
可他感应不到那妖物的实体在哪里,是他无能,救不了母亲,无法帮母亲摆脱怨念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日复一日的沉浸在怨气里,一点点被怨恨吞没了神志,变得疯疯癫癫,识人不清。
谁能明白他的绝望?
他除不了妖,只能祈求表兄和师尊赶来相助。
而他能做的,只有陪伴母亲,防止那妖物控制母亲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或者伤害自己的事。
二十多日的陪伴,终于换来了成效。
昨日母亲还同他说看开了,不再奢求父亲的爱:“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心血都耗在了你爹身上,如今想想,有够傻的。我若这些年不将目光都放在你爹身上,以我的身份和侯府家底,我该当过得有多快活。”
“我有个修仙的儿子,能带我御剑飞行,领略山河远阔,我有钱,可以尝遍天下美食,我还风韵犹存,离了你爹,未必就没有第二春,我怎么就那么傻呢。”
裴隐年伏在他娘的膝盖上,不仅没觉得他娘的想法大逆不道,反而眼睛湿热。
“娘,只要想通了,什么时候都不晚,你想飞天吗?儿子晚上就带你御剑飞行。”
忠勇侯妃笑了笑,没有回话,温柔地摸着少年乌润的发丝,怜爱的目光落到少年眉头下的青紫上。
招呼婢女送来药膏,轻轻替儿子涂抹,眼里漫上哀意:“年年,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