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只眼睛盯着侯府,落雪轩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那些修士和禁军。
然而等禁军和修士赶来落雪轩,院落里已经空空如也。
忠勇侯不见了。
海棠花树下的那具骸骨也不见了。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凝重的妖气。
一只落在牡丹花圃中的幽蓝色小蝴蝶,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悄悄隐匿在了花蕊之下。
沈椿棠垂眸扫了眼乾坤袋里被他用狐火炼化的人骨,眸底的疯狂渐渐平静。
京郊外的一处荒山上。
沈椿棠面不改色将几十根大小不一的骨头扔进了挖好的坟包之中,最后望着两个已经辨不出男女的骷髅头默了会儿,也一起丢进了坟包里。
然后开始默然不语的填土。
少年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抠挖土坑的缘故,指缝里都钻了泥。
等埋完尸骨,沈椿棠也没立碑,迎着晚霞落日,沈椿棠打了好几个清洁术,还觉得不够干净。
因为动了妖力,他只好在京郊附近又杀了一个人,饮血后敛了妖息,才进了城。
*
春分已过,人间万物复苏。
过几日便是清明节,莲厌回客栈的路上,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前世她并未在此时来京都,也未关注过忠勇侯妃的生死。
她自认和裴隐年无仇无怨。
若说爱的不得,故而挟私报复,这个理由未免说不太通。
逃亡的那五年里,裴隐年宁愿和众修士为敌也要跟在她身边,嘲笑她落到如今凄惨下场。
那股恨意,更像是和她有灭族之仇。
可是她没有见过裴隐年的家人,何谈伤害他的家人?
这也是莲厌跟进忠勇侯府暗中窥视的原因。
她想知道,裴隐年那么恨她的原因。
可是云里雾里听完裴家父子一番对话,莲厌觉得这些前尘旧事,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裴隐年提及了二十年前那场战事,用了个女人做交易,那个女人是谁?
裴隐年母亲的死跟那个女人有关?
莲厌拧眉细想这其中的因果。
骤然想起前世她被修士追杀,和裴隐年躲进山洞的时候。
她那时狼狈极了,伤口疼痛,容颜丑陋,觉得裴隐年救自己就是为了让她饱受折磨的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她恨不得将裴隐年咬死,在篝火噼啪中看向坐在对面,靠着墙壁的男人。
那时的裴隐年似乎很久没有再穿红衣了,黑衣衬得他面色如玉,却也不近人情。
莲厌知道他也受伤了,却不愿意关心他一句。
她靠近火堆取暖,兴许是洞中太静谧,裴隐年自己也受了重伤,她不必太过防范。
于是她第一次问:“裴隐年,你为什么恨我?”
不远处的青年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莲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应,她索性放弃,取出沿路收集的药草嚼碎了开始止血。
就在这时候,裴隐年似乎说了一句:“你没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
訾旸从没对莲厌说过她的身世。
莲厌小时候还好奇,到处打听,但是后来她也就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彼时疲于逃命,朝不保夕,莲厌也只是淡淡反问了句:“你知道?”
裴隐年深深看了她一眼,阖上眸子,不再答话。
莲厌也觉得两人相看两生厌,仇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故而也没再追问。
可此时想起前世山洞里裴隐年那欲言又止的话,莲厌心中突然就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难道她的身世和忠勇侯府相关?
莲厌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客栈。
邵阗见她回来,也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
入寝时,莲厌躺在床上,偏身看邵阗,率先打破沉默:“忠勇侯府的王妃死了”。
邵阗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偏头看着她,淡淡嗯了一声。
莲厌觉得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淡然宁静,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是一副置之度外的空灵模样。
似乎什么人什么事都入不了他那双淡漠冷凌的眼。
莲厌抿了抿唇,琥珀色的杏眼盯着少年清俊的脸:“你的家不在京都,对吧?”
两人入京后,邵阗从未主动提过他爹娘的事情。
邵阗对上那双水灵的杏眼,迟疑了片刻:“嗯。”
莲厌转开眸子,嫌睡姿不舒服,两只手臂交叠着枕在了脑后:“你有很多秘密。”
“你如果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主动去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莲厌望着床帐,眼睫眨了眨:“有件事情,我还是准备告诉你。”
邵阗没有说话。
莲厌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和你亲近,体内的灵力都会增长的非常快,我待你好包括和你结为道侣,都是因为我对你愧疚,所以你不必感激我,我……”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是不是很卑劣?”
这话说完,邵阗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莲厌觉得奇怪,转身看向他,才见少年一双黑玛瑙似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
莲厌眨了眨眼,以为邵阗是气急了,所以非常诚恳的说了句:“抱歉,我利用了你,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可以提,只要我有……”
“你要丢下我?”邵阗淡沉的嗓音打断了莲厌的话。
莲厌没想到他这么聪明和敏锐,愣了愣说:“不是丢下。”
“那是什么?”
这种坦白的场面,往往都在诀别之刻说出来。
莲厌解释道:“忠勇侯妃是被大妖所害,京都很危险,但是我有些问题还没弄明白,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希望你先走。”
前世稀里糊涂的死去,这一辈子,她知道了自己是幽蝶族人,那她也想弄清楚自己的爹娘是谁?
邵阗没有说话,幽深的眸子里不知道沉淀了什么思绪。
莲厌蹙了蹙眉,觉得邵阗真的挺沉得住气的。
寻常人在听到大妖时,怕早就变了脸色。
邵阗却一派平静淡然,仿佛那些不是杀人的大妖,而是一只街头乱窜的小猫咪。
“好。”
莲厌听见邵阗乖巧地应了声好,沉甸甸的心总算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