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颤巍巍伸出手,手指苍白修长,手臂上还有鞭痕。
陈吉祥胸口一滞,迟疑了片刻,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真的退兵,我就输了,让我赢吧,吉祥。”他的眼尾沁着泪,急切地说。
他浑身开始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他伸出手臂想搂着陈吉祥的腰身,无奈最终因为抖得厉害放弃了。
他躺回枕头,不甘心地望着她:“让我死在你身边,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坚持一下成全我吧。”
安青走过来,陈吉祥回头看,华玦和华萧也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他们在等她的决定。
“不用撤兵。”她说。
金焕俊唇边漾出一抹笑意,他点点头:“谢谢你。”
陈吉祥很想在下一秒就下令撤兵,她忍住了。
胜败在此一举,金焕俊给她争取了时间,这段时间他们是有机会一路打到京城的。
她预料的没错,阮天泽阵前一剑斩杀了金成勋,率领南越兵团,如破竹之势,越过防线在京城长驱直入。
华萧绕道,将人马铺散开,将京城的各处粮道截断,这些地界他打过很多次,轻车熟路。
很快,兵临城下到了京城。
唯一让华玦质疑的是华辰的态度。
他并没有组织兵马积极对抗,而是把全部兵力用在京城的防御工事,做得滴水不漏,天火战车一列排开,基本无法近前。
想来他是一心要保护术士,置吉祥于死地。
然而就是这一点,让华玦匪夷所思。
他了解华辰,他绝不会这样做。
所以,一定有别的原因。
金焕俊越来越虚弱了,他每日寝食难安,日渐消瘦,陈吉祥终日伏在他枕边,和他聊天,听他讲小时候的趣事。
再后来,他自己的病症也开始频繁发作,一开始镇痛药还有作用,不出几日,便失去了功效。
他疼得翻滚。
陈吉祥让人将浴桶放上冰水,让他浸泡在里面。
少年修长的手臂交叠伏在浴桶边缘,他头枕在上面,乌发高束,冷白色的皮肤。
他合着眼眸,眼线长长的,扇睫微微颤动,薄唇没有血色,宽阔的肩膀上挂着水珠。
像一条溺水而亡的鱼。
一只手试探着放在冰水中,痉挛了一下,赶紧拿出来,陈吉祥的心颤了颤,这么冷,他应该是比这难受万倍,才会浸泡在里面缓解。
他从小就一路这样走过来的。
陈吉祥用手指轻轻划着他挺秀的鼻梁,俯身贴上他的薄唇,舌尖都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将狭长的眼线撩开一条缝,露出琥珀色的眸子,看到陈吉祥,微微染上一丝温柔:“吉祥,你偷偷亲我……”
“只准你偷袭我?”她唇角一弯,轻声说。
少年慢慢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手指触到脖颈,冰得她哆嗦了一下。
“我还流鼻血,太丢人了……”
陈吉祥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等你好了,我们重新来过。”
“世间的情爱就是如此……远渡重洋,来寻找一段命中注定的缘分,虽然结局并不尽如人意,我无怨无悔。”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然悦耳,像一缕微风吹动的风铃。
彼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不真心,她也根本不相信。
陈吉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唇上,泪水滴落在冰凉的手上,却不能溶解千年的冰雪。
华玦站立在寝阁门口,良久,转身离去。
推开御药房的雕花菱格门,容瑾在垂眸配药,他抬头一看,华玦进来了。
“怎么了?”
华玦没有说话,只走到桌边,慢慢挽起衣袖。
“你……”容瑾看着他,柳眉蹙起:“吉祥不会同意的,再说,金焕俊还中了别的毒,这根本于事无补。”
“这样他最后的日子会舒服一点,来吧。”华玦轻轻点了点头。
日暮,陈吉祥去了议政厅,华玦得空来到金焕俊的寝阁。
他站在金焕俊床榻前,垂眸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少年。
他面色苍白,长眉,斜斜入鬓,秀丽又英气,挺秀的鼻梁下,薄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微微抿着。
良久,他将眼眸移开,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出手臂插到他脖颈下面,轻轻把他托起来。
金焕俊没有睡沉,他很久没有真正睡着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华玦,确实让他一惊。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华玦神态冷淡疏离,他瞥了少年一眼,右手拿出一颗黑色药丸,放在他唇边,低声说:“张嘴。”
迟疑了片刻,金焕俊心里陡然了解了原委,他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将药丸吃下,舌尖有浓烈的血腥味。
华玦伸手从桌子上端过水,让他服下。
然后把他重新放回枕头里,抽出手的片刻,被对方拉住。
他稍许一怔,冷冷地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少年盯着他看了良久,他的手冰冷,华玦想挣脱,他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你能叫我一声‘阿俊’吗?” 他轻声请求。
华玦眉头紧紧蹙起,他将眼眸移到别处,喉咙中似有火炭烧灼,难以出口。
他强行将手抽出来,只说:“好好休息。”便大步向门口走去。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吗?”
少年努力用手臂撑起身子,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