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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年3月15日 广东省公安厅

第174章 1967年3月15日 广东省公安厅

第一百七十四章

1967年3月15日

广东省公安厅

陈振忠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晨七点半准时到达办公室,其实办公楼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坚持正常上班了,因为公安厅的正常业务工作完全瘫痪了。

陈振忠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发呆,他忙忙碌碌了二十多年,突然一下无事可做,这让他非常不习惯,他脑子里不断翻腾着各种事情:自己经手的案子,哪些还没有破获?如何才能继续?处里的工作怎么安排?海内外的情报关系如何维护?该怎么通知?今后怎么联系?处里的机密如何保护不致泄露?......

陈振忠干了半辈子政治保卫工作,除了基本的生活和家庭,他的所有心血、精力和智慧几乎全都奉献给了这个工作,其中的感情无法言喻,这个工作也造就了他崇高的信仰、坚定的信念、沉稳的性格和清晰的分析思路。他不能想象,一旦有一天被勒令离开这个岗位,他能干什么去?

还有他处里的团队,一直被视为厅里的“拳头”和骄傲,可现在却陷于全面瘫痪。好在除了个别投机分子,大部分同志都能坚持立场,既不当“保皇派”,也不当造反派,但已经连最起码的工作秩序都保证不了了,一想到这里,陈振忠的心就隐隐作痛,他不知道眼下这种空前混乱的状态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同事还会遭受到什么样的磨难?但他知道这场动乱已经给多年积累下来的严谨高效的政保工作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楼梯口传来越来越大的喧哗声、嘲笑声及不时响起的口号声:

“郭曼国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打倒三反分子郭曼国!”

陈振忠收回思绪,急忙打开房门查看。

只见郭曼国被两个造反派抓住双臂,正从楼梯向走廊走来,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尖顶高帽,帽上醒目地用墨汁写着“三反分子”四个大字,后面还闹哄哄跟着一大批戴着“红联指”袖标的造反派。这是造反派仿造游街示众形式的一项新发明----“游楼”,一般用于斗争和羞辱还在位的单位领导。

厅里成立了“省公安厅革命委员会”,实行一元化领导,取代了之前的厅党组。根据上海的经验,“革委会”由老、中、青“三结合”方式组成,即:部分尚未被打倒的“革命干部”、群众组织代表以及工农兵代表组成。由于王厅长被停职审查,本来已经确定要调到省检察院任检察长的郭曼国,只好留下来继续工作,作为老干部代表出任了革委会副主任,公安厅的造反派头头林华堂也当了副主任。但造反派认为夺权不彻底,代表旧势力的老干部必须彻底被打倒斗臭,可郭曼国的革命经历无懈可击,不仅在公安战线屡立功勋,而且在从事地下工作时从未被捕过,造反派抓不到什么小辫子,只好降而求其次,在单位内部时不时斗争他,以打击他的威信。因此,动辄采取“游楼”的方式在办公大楼各处间巡回批斗。

各办公室的门纷纷打开,各处的机关干部拥挤在走廊两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睛里投射出或惊讶、或同情、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鲜有人跟着造反派一起高呼口号。

平素温文尔雅、衣着整洁的郭曼国,仍旧穿着那套为人熟悉的浅灰色中山装,被人推得有些踉跄,衣服也揉得皱皱巴巴,但从眼镜后面投射出的目光却依旧平静温和而又坚定,仿佛他平日里吃完中饭,在楼下院子里散步一样;碰到很熟的干部,他甚至还微微点头打个招呼,嘴角漾出一丝微笑。

陈振忠不忍看到他最钦佩、最信赖的直接上级被人如此羞辱,看到人群渐渐走近,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坐回座位,闭上双眼。

过了好长时间,他估摸着闹剧该结束了,便拿出笔记本夹在腋下,上了楼,敲响了郭厅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声音一如往昔的平静。

陈振忠心怀忐忑地推开门,郭曼国正在角落的脸盆架边洗脸,见他进来,边用毛巾擦脸边乐呵呵地说:“还好,这次没给我脸上打黑叉。”陈振忠心中既感佩又心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郭曼国把毛巾晾在脸盆架上,又四角对齐抻了抻,说:“老陈,找我有事?如果是专门跑来安慰我,大可不必。”

陈振忠定了定神,忙说:“郭厅长,找您汇报工作。”

“哎,应该叫郭副主任。”郭曼国话里带着自嘲和轻蔑的意味。

“是,郭副主任。”

郭曼国看着陈振忠板着的脸,笑呵呵道:“老陈啊,怎么哭丧着个脸啊?看我游楼狼狈不堪你不开心?”

陈振忠勉强一笑:“郭厅长,也就是你,还开心得起来。要是换了我,受此羞辱,怕是连死的心都有。”

郭曼国收起笑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风物长宜放眼量。什么事?说吧。”

陈振忠翻开笔记本:“第一,关于保密的事情。现在正常上班秩序都保证不了了,我们过去一直遵守的保密制度恐怕也会被群众组织认为是‘搞神秘’、‘搞封锁’,我非常担心机密的泄露问题。何况他们已经冲击了一次,抢走了大批档案,幸好我们政保的机要文件损失不大,如果再来一次,谁都无法保证我们的核心机密不被泄露,这可是境外反动势力求之不得的呀。”

郭曼国严肃点点头:“严守秘密是政保工作的生命线,也是我们必须遵守的最基本工作守则,这些秘密文件都是党和国家的机密,关系到多少同志的生死安危,必须加以严密保护。虽然去年9月省委省政府发出了《关于坚决执行在运动中保障党和国家机密规定的通知》,今年2月,省厅革委会又下发了《关于确保机要文件和档案材料安全的几项规定》,但是能否得到遵守,确实要打个问号,关键在于目前的混乱局势谁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原先,我也考虑过,是否要把一些机要文件转移到军区去,那里毕竟有解放军保护,要安全一些,后来又打消了念头。一则,机要文件的管理、转移、销毁都要组织上决定;二则,这么大动作恐怕反而会引起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注意,扣你个私藏黑材料的罪名,反倒给人以再次冲击的理由。所以,这个问题要慎之又慎。不过,我个人判断,中央不会放任目前的混乱动荡的局面,总会想办法解决的,这个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来的。在此之间的保管问题,我已经交代有关同志了,不惜以生命和鲜血誓死保护机密文件不被泄露。”

陈振忠又问:“第二,我们掌握的境外情报关系目前都暂时失联,怎么跟他们解释?时间一长,恐怕危害极大。比如前段时间派去作为605的联络员,被强令回广州参加运动,现在已经进了‘学习班’了,失去了自由。”

郭曼国举目窗外,定定看了半天才悲愤说:“这场运动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别说我们厅,公检法已经都快要被砸烂了!老陈你知道吗?奇清同志和凌副部长都已经被关到秦城了。”

陈振忠大吃一惊,连公安部的副部长都说关就关,进了公安部自己建造管理的秦城监狱,可见北京的局面更加不敢想象。

郭曼国又说道:“我们自己派出去的同志倒还好说,有些情报关系可就不一定理解了。也好,这也是检验革命和信仰坚定性的一个考验,我相信绝大部分同志都能经受住这一考验,要相信我们长久以来的眼光和工作成效嘛。不过,你要向外派的同志规定好紧急联系方式,没有紧急任务的,就长期缄默隐蔽吧,总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另外,我听到小道消息,有领导同志在一次内部讲话中曾经提到,大意是说,广东地处对敌斗争第一线,还是要把对敌放在第一位,运动放在第二位,这是在保护我们广东公安机关不要受运动的干扰啊!可是那些造反派能不能听得进去就不好说了。”

陈振忠信心十足地说:“只要这些老一辈革命家不倒,中国就有希望。”

郭曼国满意地拍了拍陈振忠肩头:“知道我为什么保持乐观了吧。还有吗?”

“只能说暂时没有了,手头的工作我提前安排下去了。”

“处里情况怎么样?”

陈振忠叹了口气:“唉,没几个正常上班的了。不过呢,参加造反的是极少数,大部分是 ‘逍遥派’。”

“方梅呢?”

“我找了个借口派她回北京去了。她个性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生怕她跟造反派硬碰硬干起来,她会吃大亏的。”

郭曼国连声赞赏:“好好,这个办法好!回北京让她老公周处长管着她点儿,否则,万一人家一个北京女同志在我们厅里吃了亏,我们都没脸交代,造反派正要找她麻烦呢。”

“找她什么麻烦?人家历史清白,立场坚定,在北平上大学时就入党了,又一直在公安部门工作,用群众的话说,她可是‘根红苗正’啊?”

郭曼国一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忘了,她从盐城挖过来的那个法医钱中兴,以前可是给宋美龄看过病的国民党军医呀!”

“哦,对对,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去,让她在北京多待会儿,没事别回来,省得让人抓小辫子。嗯,那个钱中兴怎么样了?”

郭曼国黯然道:“我们保护不了他,让江苏来的造反派给揪回去了。”

走到门口的陈振忠又回过头:“还有一件事,郭厅长,欧淑芬也被揪斗了,她本来已经被安排到佛山的一家国营企业了,工厂的造反派来农场外调,查到了她当初被清除出公安队伍的文件,就回去揪斗她了。”

郭曼国紧锁双眉:“要想个办法保护,605付出很多了,我们不能让小欧再受罪了。……这样,老陈,你组织几个可靠的同志,想办法把人要过来,我来找个地方安置下来。还有,你那边有没有需要特殊保护的人士?比如陈明远,拉个名单出来给我。我正在给省委打报告,对一些对我们有特殊贡献的人士进行保护,必要时请部队的同志提供保护措施,避免让他们受到太大的冲击。”

“是!郭副主任。”

两人正商量着,传来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是两个陌生面孔的军人,都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表情严肃。

“你们是?”

为首的军人向郭曼国敬了个军礼:“您是公安厅革委会的郭副主任吧,我们是广州警备区的,奉上级指示,从今天开始,对广东省公安厅实行军事管制!请通知革委会成员开会,我向大家宣布军管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