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朝廷可再次张榜告示人户，进行招标，让有能力者垫付半年的银子。算作朝廷借贷，往后逐年分批归还，愿意者可与之签订契约。”
皇上听后，意味深长地说：“朝廷与镇国公府也有契约，镇国公府都能毁约，那其他人的契约又怎能保证一定能够履行呢？”
镇国公被这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心中暗自冷笑：
呵，这么大的工程说停就停，你身为皇帝，难道就不怕百姓们骂你昏庸无道吗？
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停就停吧，反正如今这南凌的江山，姓巍，可不姓潘。
镇国公心中虽有不甘，但面上仍恭恭敬敬，拱手说道：“皇上所言极是，如此，那长江口的工程便停了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若轩，此时不紧不慢地开口：“镇国公所言甚是，长江口项目暂且停下，待这天灾过去，再尽快复工。”
镇国公一党的官员们互相交换着眼色，眼下局势如此，反对也无济于事，只能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勉强点了点头。
白若轩见众人无异议，说道：“虽然项目暂停，但前期已完成的部分万不可荒废。依臣之见，不如镇国公府将项目先归还工部，工部即刻下达文书，令地方官员派人进行日常维护。”
镇国公一党听闻，心中暗喜，这维护之事既不用自己操心，费用也无需承担，自然是再好不过，当下便举双手赞成。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若轩：
这白首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一下朝，白若轩便神色匆匆，来到工部，督促道：“尽快与镇国公府交接，令地方官府派人维护，此事刻不容缓，不得有丝毫懈怠！”
工部尚书满脸愁容，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赚钱的时候归镇国公府，如今停工期间的维护却要朝廷承担。
这实在是不公平！
可圣意难违，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着脸，前去与潘世勋交接。
而潘氏一伙人则是满脸得意。
他们潘家在南凌根深蒂固，看看，这工程想接就接，不想接就甩给朝廷，这份底气，旁人还真比不了。
皇上派人将白若轩宣来。
待众人退下，皇上满脸疑惑，问道：“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把工程接过来？还让地方维护，这岂不是要朝廷花银子？”
说着，皇上拿起桌上的毛笔，作势又要敲他的头：“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拿你去填长江口！”
白若轩却不慌不忙，微微欠身，说道：“皇上，臣有几个问题，不知皇上可愿如实回答？”
“允了，说！”
“臣，想知道，十六年前，皇上高瞻远瞩策划此利国利民的工程，镇国公府当初接此工程，可经过正规招标？”白若轩直视着皇上。
“是。”皇上微微点头。
“相关人员避嫌了吗？”
“不曾。”皇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当初招标的候选人皆是镇国公的人，这一点他也心知肚明。
“那，工程所需款项合理吗？”
“户部、工部经过核算，不算最低，但也不算最高，勉强在合理范围。”皇上缓缓说道。
“在执行中，有无增加开支项目？”
“有，实际支付金额都超过十倍以上，但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皇上想起此事，心中便有些恼火。
“有多少官员与长江口项目有关？”
“户部、工部、吏部......这是综合项目，各部或多或少都有参与。”皇上微微叹气。
“此工程，日常民工五十万加，他们是铭记皇上的功德，还是歌颂镇国公为国为民？”
皇上闻言，脸色骤变，竟不知如何作答。
“皇上觉得这次地动，粮食物资飞涨，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白若轩的问题如连珠炮般抛出，凌帝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他想起先帝，当年先帝与潘家争斗，却始终未能占到上风。
先帝临终之时，紧紧握住他的手，那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期望。
虽未言语，但他却明白先帝的心意。
这半生以来，潘家势力愈发庞大。
一个长江口工程，朝廷耗费了大量银子，却只是帮着镇国公府捞钱、积攒人脉，让镇国公府愈发壮大，而自己却愈发被动。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满朝文武，竟找不出能与潘家抗衡之人。
镇国公府势力滔天，若潘家真想造反，他随时都可能步先帝的后尘。
半生博弈，他依旧未能赢过潘家。
他甚至已做好准备，哪怕临终前背负昏君、暴君的骂名，也要为下一代君王扫除障碍。
只可惜，太子与他并非一心，这让他倍感无奈。
“如此说来，你要趁机把长江口项目收回朝廷？”皇上此时终于明白了白若轩的打算。
“对，臣想趁着这次大地动，把长江口的项目拿回来。”
白若轩接着说道：“虽然看着眼下朝廷吃亏，但他们怎么吃进去的，我们只要拿着长江口这个项目，就还叫他们怎么吐出来。”
镇国公府从前期筹备到正式开工，耗时三年有余，其间牵涉的官员数不胜数。
皇上可借此机会，将这些官员一举掌控。
换上皇上的亲信，那些贪官污吏、心怀不轨之人，以贪腐之名严惩不贷、杀无赦。
如此一来，便可一举剪除镇国公府大半党羽。
抄家灭府，长江口项目投入的银子，都能尽数追回。
随后，他神色凝重，又向凌帝道出一个可怕的现实：
镇国公已然年迈，大儿子潘长孝扎根西北，二儿子潘长顺能力不足，文武双全的潘世雨已被逐出朝廷。
但是，潘家不可能退出朝堂，极大的可能是，把镇国公那个阴险狡诈的孙子，潘世勋举荐到朝堂来。
潘世勋刚满三十，能力、谋略都不比镇国公差。
有潘氏三代打下的根基，潘世勋借着长江口项目，积累的人脉，已经控制了半个朝堂。
他若入朝，恐怕比镇国公还要棘手！”
君臣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潘世勋想控制工部？”皇上打破沉默，低声问道。
“正是，他打算从工部入手，逐步拉拢其他各部。”白若轩神色严峻，点头确认。
“......”皇上的脸色愈发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