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大全说的话有些大。
真要如他所说,亲自提兵去攻打唐州的话,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胜出。
不管是一个半月后,还是现在,郭绍这边的实力已经明显超过了他。
别人不清楚,他却对此心知肚明,倪方早就将唐山军的真正实力告诉了他。
之所以他最后会选择妥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去攻取申州。
申州不比樊州差,甚至还要好上不少。
这里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既能耕田,也能经商,天下有名的茶商,有一大部分都定居于此。
只要攻取申州一地,就相当于拥有唐、樊二州所有的优势。
陈大全在此已经谋划良久,岂能轻易放弃。
除此之外,他对徐在山的说法,也持有一定的认可。
他通过倪方的密报了解过,郭绍对于身边人的宽容,几乎到了令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一个明确背叛了他的人,他没有直接处死。
一个贻误战机,差点造成唐山军全军覆没的人,他也选择轻松放过。
听说最近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朝廷探子,利用美色来挑拨他跟手下大将的关系,最终也被他暗中养了起来。
这样的人,心不狠手不辣,如何能做人主?
有一个如此软弱的邻居,陈大全内心其实十分乐意。
在眼下这个阶段,双方保持一定的友好关系,有利于快速提升桐山营的实力。
只要能够顺利拿下申州,再向东拿下颍州、寿州,甚至庐州,向北拿下叶州、蔡州、陈州,自己在中原的实力地位,就很难再被人轻易撼动。
真要到达那个阶段,区区一个蜗居中原西南地区的郭绍,有什么可怕的。
乱世中,一个软弱可欺之主,其实没有几个人会真正瞧得起他。
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也许唐山军自己就会变得四分五裂,何必急于一时!
桐山营最重要,也是最紧迫的,还是拿下申州。
至于其他的,暂时先靠后吧!
只是陈大全将郭绍视为软弱可欺之人,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比如,他们的老相识,腾州知府常森。
自从他从淮州离开,来到腾州担任知府以来,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的舒服日子。
其中一个比较直观的例子,就是从腾州运回他老家的银子越来越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等他在腾州搜刮干净,北边的樊州就已经被郭绍彻底控制了。
自从消息在腾州传开,常森就再也没有安然入睡过。
对于郭绍的来历,在大罗官场中,除了刘家父子,他比谁都清楚。
原本以为自己离开淮州,跑到相隔两州之地的腾州来,就会彻底摆脱这个瘟神。
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难缠,连樊州的路昭都败在他的手里。
如今此人再一次跟自己做邻居,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派人去襄州,上报马家?
可马家此时正在全力应对荆宜联军,即便想要回头扫平郭贼,只怕也有心无力。
如今天下有识之士看得很清楚,若非有马家在襄州苦苦支撑,荆宜联军很有可能早就攻入中原腹地,趁机搅动四方了。
只是战前几乎没有人能想到,马家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要知道荆宜联军不仅有蛮族,有流民,还有南方巨贾的倾力支持,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之数。
虽然其中不乏滥竽充数者,但毕竟人数在那里摆着,哪怕就是十万只野猪,也够马家喝一壶的。
而这么多人已经围攻襄州这么久,却还是难以攻下,也反向表明,马家确实是在全力应对,甚至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若不是襄州周围有汉州、江州、加州、竹州,尤其是金州的支持,恐怕早就被难以为继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想调马家援兵,只怕比登天还难。
要不然,郭贼在襄汉都管府北部闹出这么大动静,马家岂会始终无动于衷!
常森在府衙后堂里走来走去,心情极其烦躁,下颌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都快要被他揪得一干二净了。
他的弟弟常林,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后堂门口,身体靠在门框上,仿佛时刻都在准备着向外跑一样。
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活生生一只把头深深埋进沙堆的鸵鸟。
常森走动间,无意中扫见他的这副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你看你这个巡检当的,只会一门心思的捞钱,除了这个,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什……什么正经事?”常林支吾问道。
郭绍闻言,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一把抓起身旁书案上的镇纸,狠狠向常林身后的门外丢去。
常林吓得把身体向门后一缩,靠在墙上哆哆嗦嗦的。
“大……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别生气嘛!”
“说你娘个头!”常森被他气得浑身颤抖,说出来的话也没过脑子,语无伦次的骂道。
常林见他如此,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小声提醒道:
“大哥,咱们是亲兄弟,我娘就是你娘,你骂咱娘,小心我回去禀告她老人家,还让她罚你跪墙角!”
“你说什么?长能耐了不是?有本事你去把北边的郭贼平了!
你若真有这本事,不用你去母亲那里乱叫舌根,我亲自去找母亲,任打认罚都行。
关键是,你有那个本事吗?”
常森切齿咬牙,怒声骂道。
原本看在他好歹做过几天官军,托关系为他弄了一个巡检的职位,希望他能有个不错的出路。
没想到在淮州时,被几百山匪击败不说,到了腾州,依旧没吸取教训,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一起,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真当他这个做兄长不知道吗?
当然,常森也不干净,但人都是这样,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身边一个如此显眼的撒气包不用,常森岂不是成了傻子。
只是,撒气归撒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可是如今郭贼已经成了气候,坐拥两州之地,聚兵万余。
听说他最近还在招兵买马,实力跟淮州之时,已非同日而语。
而自己在腾州这几个月,除了大肆敛财之外,都在跟城里的那几个大户明争暗斗,哪里会想到北部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
“该死的路昭!你死便死吧,干嘛还要将樊州让出来,这不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吗?”
虽然知道这事其实怪不得路昭,但在无计可施之下,他也只好先拿路老知府来充当挡箭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