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不时有周围的人来拉着她讨论问题。
也许是看她年轻,又坐在嘉宾席上,想跟她交流几句。
有人低声问她对刚才讲师提到的某个案例怎么看。
有人拿着笔记本,想请教她发言稿里涉及的某个法律条款。
她只好微笑着,含糊地点头表示认同,根本不敢出声发表意见。
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让她神经紧绷。
生怕下一秒,就有人认出她不是李瑶,或者问出她答不上来的专业问题。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场休息。
讲师宣布休息十五分钟。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活动筋骨,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宁芷韵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她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冷静一下。
她低着头,快步朝着教室后门走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微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自己,她苦笑了一下。
真是倒霉。
怎么就摊上汪铎这么个不靠谱的朋友。
她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走廊拐角,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又是粱默。
他似乎也是刚从洗手间出来,正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宁芷韵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她忙假装没看到,视线低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加快脚步,想快速从他身边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粱默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
“李律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宁芷韵耳中。
宁芷韵的脚步顿住了。
她僵在原地,没有回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认出她了?
粱默缓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侧过头,看着她紧绷的侧脸。
“李律师是性格比较内向?”
“还是架子有点大呀?”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带着几分审视。
“这么大一场学术交流会,很多人都是期待已久。”
“毕竟受邀的都是年度评选出来的优秀律师。”
“这样的交流机会不多。”
“你却一言不发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难道说,这是你一贯作风?”
宁芷韵一惊。
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说话怎么带刺儿。
他这是在怀疑她,还是在试探她?
不管是哪种,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可眼下,身份不能暴露。
她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她微微侧过头,迎上粱默那带着探究的目光。
“不好意思,粱律师。”
“最近手头案子比较多,确实有些忙。”
“今天这个交流会,也是临时抽时间过来的,没能做什么准备。”
“所以不敢随便发表意见,怕贻笑大方。”
“刚才要是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还请您多见谅。”
她语气尽量放得谦逊,姿态也摆得很低。
说完,她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表达歉意。
然后,她不再看他,转身就快步往回走。
多待一秒,都怕被他看出破绽。
粱默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忙?没准备?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可她刚才那慌乱的神色,却不像作伪。
有点意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也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教室走去。
宁芷韵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一坐下,就立刻拿出了笔记本和笔。
她将笔记本摊开,低着头,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
其实,她一个字都没写进去。
只是用笔尖在纸上胡乱地划拉着。
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手心里又开始冒汗。
刚才粱默那几句话,像警钟一样在她脑子里敲响。
这个交流会,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受邀的都是年度优秀律师?
难怪她觉得嘉宾席上的人都那么眼熟。
汪铎这个坑货,到底把她推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火坑里!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讲台上,主持人已经重新开始。
下半场的研讨似乎更加热烈。
不时有人举手提问,或者发表自己的见解。
宁芷韵始终低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再有人过来找她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讲台上的主讲老师声音停顿了一下。
他看了看手表。
“今天的学术交流会,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
“感谢各位的参与。”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宁芷韵也赶紧合上笔记本,跟着离开。
她快步走出教学楼。
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
刚才在里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还好,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走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汪铎。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不太好。
“喂。”
电话那头传来汪铎轻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怎么样,宝贝?”
“一切还顺利吗?”
他这语气,仿佛笃定她能搞定一切。
宁芷韵一听到他这没心没肺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
“顺利?”
她没好气地拔高了音量。
“你知道我刚才多紧张吗?”
“差点就露馅了!”
尤其是那个梁默,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汪铎在那头咯咯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够机灵,肯定能应付过去的。”
“这次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肯定请你吃顿大餐报答。”
宁芷韵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这个密闭的空间,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刚才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
她靠在椅背上,听着汪铎在那头邀功似的语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
她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嘴角勾起抹揶揄。
“吃饭就不必了。”
“不如你加把劲,把人家李律师追到手。”
“到时候直接请我们喝喜酒,岂不是更省事?”
汪铎这小子,为了追女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她都敢坑。
电话那头的汪铎,笑声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的忸怩。
“哎呀,这个……这个有点早了。”
他声音都低了些,透着明显的害羞。
“我们……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哪儿像你和老祁呀。”
他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扯到了她和祁遇身上。
“对了,老祁说后天慈善晚宴要宣布婚讯。”
“我还没来得及正式祝福你呢,恭喜啊,宝贝!”
宁芷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心头那点刚放松下来的感觉,又被提了起来。
宣布婚讯……
她脑海里闪过祁遇认真的眼神,还有他外套上那陌生的香水味,以及那张中环广场的停车票。
那些疑虑,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着她的心。
她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也不一定吧。”
“我们……也还早。”
汪铎立刻就不干了,语气又恢复了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头。
“早什么呀早!”
“我看老祁是早就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立刻把你娶回家!”
“他那个恋爱脑,全世界都知道了。”
“宝贝啊,说真的,老祁对你那么好,掏心掏肺的,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在眼里。”
“我真搞不懂,你还在犹豫什么呀?”
“你就从了他吧!”
又来了。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三句话不离帮祁遇做说客。
好像她是多么不知好歹一样。
宁芷韵心头涌上一股烦躁。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行了行了。”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开车呢,不跟你说了。”
“晚点再说吧。”
她没等汪铎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引擎轻微的嗡鸣声。
刚才逃离会场的轻松感,已经被心头那沉甸甸的疑虑所取代。
她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轻轻叹了口气。
专心开车吧。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当车子驶出大学校门的时候,她看到一辆黑色车子从他边上开了过来。
那辆车看着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地停车避让了一下。
可那辆车子却在她边上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
是粱默那张斯文的脸。
他坐在驾驶座上,侧过头,透过放下的车窗,平静地看了宁芷韵一眼。
宁芷韵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干什么?
难道真的识破了?
就在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准备硬着头皮扯个笑容打招呼时。
粱默却收回了目光。
他什么话都没说。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的视线。
黑色的轿车随即启动,很快就开走了。
宁芷韵看着那远去的车尾,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人真是奇怪。
特意停下来看她一眼,又不说话。
完了,这下那个李瑶律师,在他心里肯定留下一个“爱摆架子”“性格古怪”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