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天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座被誉为陈国龙脉的天河似乎永远不会冰封,滚滚寒彻冷水顺流而下,浩浩荡荡。
临海亭之中,魏渊负手而立,俯视着滔滔河水拍岸,驻足原地,许久不曾说话。
身后的侍卫不曾说话。
知道了事情始末的张文远也不曾说话。
此地只剩拍岸声音,鼓荡的江水声音。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赵子凤的身形由远而近,却是蹑手蹑脚的迈入亭子,低头,拱手,行礼。
依旧未曾说话。
不曾惊动自家王爷分毫。
只是魏渊何等敏锐,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河水,轻声问道。
“死了多少人?”
“三万四千六百五十七人。”
“天河府内情况如何?”
“百姓们争相出逃,富户们也打包细软,准备前往他处。”
“去哪里?”
“南下天河府,去往地河城。”
“到底还是把黑锅背的彻彻底底了啊。”魏渊轻笑一声。
赵子凤却是拱手说道。
“王爷,这件消息,怕是过不了一周的时间,就会放到京师的案板上。”
“任他说就是了,自己做了,还怕人家说不成。”
“史笔如铁,咱们更挡不住这天下人的嘴。”
赵子凤紧接着说道。
“渡河之后,就进入了北直隶范围,是否需要经由各个州府?怕是朝廷早就埋伏着不少陷阱。”
“不必了,南下渡河之后,不过八百里的路程,全力赶往京师就是了。”
“本来想着沿途看看风景,估摸着到达京师差不多过了新年,正好赶上大朝仪,让那些老不死的,小畜生们好好批斗一下我。”
“既然他们如此急不可耐,一点平静日子也不给我留,那我们也索性来个痛快得,直接进京就是了。”
“是....”赵子凤迟疑了一下,随后拱手说道。
“外面有一老一少,想要求见王爷。”
魏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水。
赵子凤继续补充说道。
“听说是一江湖门派,名为大衍宗,专司八卦周易之能,举周天变化,颇为不凡。”
魏渊笑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
“看样子,那人给你算过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赵子凤如坐针毡。
他连忙拱手说道。
“若是以前,我定然不会信这些牛鬼蛇神,但是如今妖邪并出,王爷这一路上走得实在不算是太平,所以我想着,让那老人给您算上一挂。”
赵子凤说完,顺带着拿出一封书信,叹息说道。
“赵大人死后,我去整理赵大人遗物,还发现了一本即将递出给武川军镇的书信,王爷。”
魏渊罕见的沉默,随后转身接过来了书信,却是说道。
“把人带过来吧。”
军规森严,杀气腾腾的虎豹骑将亭子内外围的水泄不通。
那先前活泼的小孩感受着浓浓的煞气冲击心神一时间变得萎靡了许多。
先前在城头观战,虽然惊讶于虎豹骑的精锐,但是心中还是有些轻视。
可是当这些虎豹骑将目光与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这种如坐针毡的刺痛感觉。
小孩跟在老人身后,牵着老人的袖子,声音低沉说道。
“阿爷。我怕。”
“孙子,爷爷也怕。”
老者看着两侧的铁甲森森壮着胆子走完了这一条不算远的路程。
而后走到亭下,毫无疑问的又被拦了下来。
张文远犹如一头拦路虎,横在台阶之下,双眼平静的看着一老一少。
没有任何表情。
老人个尴尬一笑,拱手自报家门。
“大衍宗魏步奇见过王爷。”
许久的沉默,压力骤然增长。
而后那亭中身影却是问道。
“你会算命?”
“偶尔推测天机,算不得天命。”
“你给赵子凤算过命?”
“子凤将军英雄出少年,命格尊贵,只是还缺少一丝机遇。”
“这倒是有意思,照你来说,赵子凤差了什么机遇?”
那人想也不想,直接泄露天机说道。
“子凤将军,细腻有余,魄力不足,名中带凤。虽然威严但却不霸道,需将‘凤’字换了。”
“换成什么?”
“龙。”
“赵子龙?你觉得,他可以成龙?”
无数目光顷刻之间汇聚在一老一少身上。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龙’都是作为至高无上的存在象征。
真龙天子。
蟒蛟化龙。
鱼跃龙门。
这头神话生物始终代表着绝对的霸道与地位。
但龙,可是真正的万万人之上,无人之下。
你在魏渊这么一个赵子凤的顶头上司这里,说赵子凤可以成龙?
这是什么心思?
庞大的煞气萦绕于空中,不知道是因为泄露天机,还是因为煞气影响了天象,天空变得阴沉。
而后点点雪花飘了下来。
“既然赵子凤能够成龙,那本王,是不是也要臣服于他?”
一个送命题。
可是那老者好像早就打好了草稿,大声说道。
“王爷不同,王爷可是架海御龙之人。是当之无愧的帝主之象。”
压力骤然消散。
张文远眼里略带一丝好奇的看着老头,暗叹这老头机灵。会拍马屁。
见到魏渊摆了摆手,让开了一条道路。
魏步奇拎着早就吓傻的孙子走进亭内,没有故弄玄虚,却是和盘托出说道。
“王爷,前些日子,我替王爷算了一卦,如若王爷相信,便放在心底,王爷此次南下渡河,犹如蛟龙走江,如若此次京城之行顺利,没有损失一分一毫。
那么王爷这一条‘蛟龙’,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长出来角。
但是如若王爷当真交出去了某些事物,也要谨慎而为。
走江而归,如果是乘大胜,王爷能够成龙,有着逐鹿中原之象。
如果是大败,丢盔弃甲,王爷这条蛟龙,日后或许会退化为蟒。”
“陈国朝廷之内的那头老龙,已经有了衰弱之象,承受不了五浊恶气的反噬,国运无法完全的掌控天下,如若王爷能从这一头老龙身上咬下来血肉,将会大大增强王爷的气运。”
“但是切记,一丝一毫,一丝一毫也不要轻易交出去。”
“说完了?”
“说完了。”魏步奇好似如释重负,趁着自家孙子没发现,用袖口擦拭着鼻子间不断流出的鲜血。
大衍神算算凡夫俗子,因果不重,反噬不过小小的虚弱几天。
算赵子凤,命格尊荣,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算魏渊此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不是虚弱或者重伤那么简单。
而是以寿元为代价。
这南下渡河一算,足足算去了他二十五年阳寿。
算来算去,自己只剩下三年活头了。
但是为了大衍宗,为了自家这孙子,他又不得不做。
他眼神中满是希望的看着魏渊,等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没让魏步奇失望。
魏渊缓缓回头,问道。
“你想要什么?”
魏步奇没有什么大衍宗的傲气,竟然是直直跪下,连连磕头。
“小人愿为王先驱,只求王爷能够庇护我大衍宗。”
“准了。”
大军缓缓渡河南下,那封赵白的密信也被魏渊启开。
跃然纸上的,却只有潦草笔墨带着赵白激昂情绪所书写的两个字。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