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来,来,来朕身边坐。\"
有赖陈国近些年风调雨顺,曾经英明神武的陈太极自知心力交瘁,也逐渐放下了手中的杂事。
将权利逐渐过渡给了当今太子陈和。
不过却不是全部的权利。
一些朝廷大事,还是陈太极负责,只不过不再显露于台前就是了。
魏渊亦如往日一般,规规矩矩的起身,并未说眼前的陈太极将行旧木就过于放肆。
只是缓步走到台阶前,看着一身内服的陈太极,却是百感交集。
轻轻除去身上的青色外衣,给眼前丝毫不像皇帝的皇帝陛下披在身上。
不看那些灰尘,直挺挺的坐在旁边。
“陛下倒是好雅兴,都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赏月。”
陈太极苍老的面容上有些怀念,轻声说道。
“年纪大了,总觉得今天睡下来,明天就睁不开眼睛了,又生怕太子干了什么事情,惹得陈国不太平,又害怕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死了,国家动荡不安。
社稷不稳。
不敢睡,也不能睡啊。”
“太子年富力强,身边的都是一些英才少年,宋轻,霍晨,白思谷,各个都是可以留名青史的青年才俊,太子更是知人善用,心有万民,陛下不必担心。”
魏渊好生劝慰说道。
却听陈太极不置可否言道。
“年轻是好事不错,但是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年轻人有冲劲,不怕犯错误,勇于实践,这没错。
但是年轻犯了错误,总要有人收拾吗?
这弥天大错如果不是我帮他看着点,这陈国估计早就内乱四起了吧。”
陈太极瞥了一眼魏渊沉声说道。
“要不是看在我这么一把老骨头的面子上,恐怕庆儿那个小家伙的天红楼也开不进去两州之地。
恐怕太子的属官刚刚过河就被你吊死在天河府的城墙上了吧?”
魏渊双手拢入袖中,不置可否的说道。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总是没错的。”
“所以到现在,你认得也只不过是朕这么一个人不是吗?朕的天下,难道不是朕子孙的天下了不成?”
“今夜陛下叫我来,看来是要敲打敲打我?”
“我敲打不了你,也敲打不动你。
你的夜航船遍布中原大地不知道多少要害城池,一些事情你早有所耳闻。
大势将临,五浊恶世,妖魔邪祟横行,而首当其冲,被五浊恶世影响的就是陈国朝廷。
皇陵之事你有所耳闻,咱们今日没有什么君臣,只有当年认下的兄弟这个身份。
我就坦白的和你说。
陈国这些年,你我造成的杀孽不下百万人,如若不是大势将临,那么过了百余年怨气也就散了,可是大势将临之后,这百万人的怨气,恶念就会化为恶浊之气冲击陈国气运。
以至于如今更是出现了黄龙早衰之象,国运大大缩减。
我想死,但是却不能死。
咱们都是一路杀过来的,对于生死看的很开,但是我害怕,害怕我死后陈国顷刻间覆灭。
而擎天监那个老不死所说,你就是那个以致陈国覆灭的祸胎。
你觉得对也不对?”陈太极语气轻飘飘,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惊人骇然。
面对着此等黑锅,魏渊只是觉得清风拂面一般。
心中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这种天然的道德绑架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正应了那句老话,只要没有道德,就无须被所谓的道德绑架。
道德那是有品德的君子拥有的。
至于他魏渊。
民间有称他为二皇帝,有称他为人屠,有称他为权臣,蛮子,枭雄的,就是没有人称呼他为道德君子。
所以这个祸胎无论是不是说他,他都会欣然接受。
他轻声笑着说道。
“如果那老不死的非要把祸胎安在我头上,我受下了就是了。”
眼见魏渊这般作态,陈太极模糊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沉,继续半追忆半规劝的说道。
“先不说太子和未来的朝廷需不需要两州甚至更外的流州气运,就算是没有黄龙早衰之象,这两州之地,也要迟早回归朝廷。”
“你我都是兄弟,君臣两宜数十年,我们之前心照不宣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你膝下无子,朝廷放任你安置好了边军将领,让你等无忧无虑过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直至你魏渊盖棺定论。
朝廷方面,宽容两州士子,让他们在无数门阀的‘挤兑’下入主中枢,最起码也要有一个六部堂官的领头羊。
等你魏渊死后,朝廷以冀州六部堂官接手两州边军,平稳过渡。
双方两全其美。
咱们两个到了地下没准还能做个伴,你流芳千古,我在帝王志之中也能留下浓墨一笔,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你觉得是不是?”
“那武将第一的‘忠武’谥号,朕还给你留着呢。”
魏渊回道:“魏渊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以前啊,以前这个词,朕不喜欢。”陈太极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半有些羡慕,半有些嫉妒的说道。
“朕最不喜欢的就是变故,更不喜欢这变故出现在你魏渊身上,魏渊,宗师的感觉如何?多活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感觉如何?”
“很爽。”
“可是朕做不到,举全国之力,朕都找不到成就宗师的方法,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就好像是一个诅咒,坐在上面的人,最长一甲子,但是始终逃不过寿命大限。”
“朕不怕死,但是朕怕的是,看不到你死。”
“你不死,太子就没办法以两州之地这种天大的功勋来作为履历压制朝堂,你不死,朕养的这些沸沸扬扬犹如洪水猛兽的江湖门派就会被淤堵在关中大地之中。
你不死,黄龙早衰之象就没办法缓解。
你不死,陈国将会早死数十年!”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铁甲碰撞的声音。
气息不定但是足够扎实的精锐禁军将这里团团围拢。
一位英傲青年站在远处的黑暗中,一身麒麟金甲散发着赤红流光。霎时不凡。
默默的看着那一扇一根手指便能湮灭的门扉。
太极殿殿前侍卫,宇文重庆。
宇文重庆似乎要透过这一扇门,看到那让陈国整个朝廷,半个天下都颤抖的那个男人。
韩意身形如同鬼魅,手托着托盘。
托盘上面有两杯酒。
金银杯,雕龙画凤。
酒色四溢,令人迷醉。
陈太极伸出枯瘦的手指说道。
“这杯酒,可以废掉你的宗师修为,朕的身体,还能苟延残喘七年,朕再给你七年的时间,让你安置好一切,随后和朕一同共赴黄泉。”
“另一杯酒,是先帝藏了三十三年的女儿红,你杀了朕的姐姐之后,这女儿红就没人享用了。喝完这一杯,就安心上路吧。”
“朕宁愿在有生之年再度北征武川一次,耗费这么多年的治世心血。也不愿意再放任你魏渊活着了。”
寒风渐起,影影绰绰。
魏渊却是沉默的端起两个酒杯。
阴影遮住了他半边的脸,他却是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将金银杯斜倒入地下。
对着陈太极发出了那低声犹如恶魔一般的蛊惑声音。
“陛下担心的,无非就是大行之后,朝廷再也压制不住我这么一个封无可封的权臣。”
“可若是...陛下不用死呢?”
“可若是....陛下比我魏渊更能够长生久世呢?”
“那陛下....还需要担心我魏渊这把刀,会刺向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