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昏昏欲睡的张之陵好似被催眠一样靠在椅子上。
对面的李太义早已没了踪影。
最后一些温热的阳光洒下,让人感觉身体一阵暖洋洋的。
昏睡之间,他梦到了许多事情。
梦到了自己是孤儿,流离失所在一处破庙之中,相逢了云游天下,给人看病解惑的师傅。
那个时候的师傅还很年轻,头发墨黑。
梦到了上武陵山,破烂的茅草屋。
梦到了师傅带他摸鱼抓虾,带他种植五谷,细心照料,秋后五谷丰登。
梦到了二师弟那个犟种入门。
梦到了可爱的小师妹。
梦到了种种。
脑海之中的梦境走马观花,就在梦到更深处,更接近‘未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阳光消散。
一阵阴冷的感觉袭来。
他感觉浑身陷入了一座深渊之中。
而抬头看去,却见到一双没有丝毫表情,浩瀚庄严的眸子。
那双闪烁着鎏金光彩的眸子,好似昊天垂下的天道之眸。
煌煌威严。
这一道眸子似曾相识,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
张之陵的胳膊被杵了两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到阳光被自家师傅遮盖住。
他有些无语的说道。
“啊....我睡着了?”
张清微依旧温和,轻笑说道。
“平日里你颇为警惕,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放心开始呼呼大睡了?”
“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因为这里的气场特殊,师傅,我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小时候,走马观花,有些模糊了...我还梦到一些...似乎是未来的事情?我说不准。”
张清微抚摸着胡须,欣慰的看着自家的大弟子。
“看样子你很有天分。这是好事,这个梦足够你好好参悟了。”
“可是这个梦总是让我寝食难安,我总觉得,是一个噩梦。”
“那就更需要好好参悟了,参悟明白,受益匪浅。”
微微倾斜身体,给自己的大徒弟整理了一下衣冠,阳光倾斜而下,让张之陵忍不住的眯起来眼睛。
“师傅,和王爷交谈的怎么样?怎么去了那么久?”
“交谈甚欢。”
“看样子咱们武陵山日后有了一个天大的靠山了?”
“当然有了靠山,为师出马,你还不放心?”
“师傅出马,我当然放心。”
两道身影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有人把持,但是见到两人,却是齐齐肃穆。
张之陵神色古怪。
“咱们来之前,这帮军老爷可是傲气的很,这是为何?”
“因为师傅的面子很大。”
“不愧是我师傅。”
“为师还给你们求得了不少好东西。”
“猪肘子?师傅你破戒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乱说。是两门真经。”
“什么真经,咱们不是有门派武学?”
“黄庭经,想不想学?”
“延年益寿的黄庭经?师傅果然霸道,你该不会是和王爷拜把子了吧?”
“还有一门五雷正法!”
“哈哈哈哈,好好好,得到了五雷正法,咱们武陵山也能够出山降妖伏魔了,涤荡邪祟了!师傅霸气!”
“日后修行,可是要努力努力在努力了啊,不枉师傅舍弃老脸给你们求得真经妙法。”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廊桥尽头,魏渊负手而立,阳光洒下,却穿透不了他单薄瘦削的身体。
余晖映照出来了狭长的影子,更添几分萧瑟。
李太义漫步走在魏渊身后,微微拱手说道。
“用神魂香昏住了张之陵,魏先生已经给张之陵批命了。”
魏渊的双眸金黄,天启望气术发动。
看着张之陵和张清微的背影。
前者青色命格【清微德道】
后者紫色命格【势成龙虎】
都是顶尖的命格,而后者的命格,已经趋近于圆满,这样的人物,合该为他所用。
只希望....张清微把这一套身死之戏做全,免得此等人才嫉恨于他。
如果当真知道了真相,又无可避免的被嫉恨。
魏渊只好.....
不提也罢。
将杂事抛之脑后,他淡淡说道。
“命格如何?运势如何?”
“扶腰直上,道气昌隆。”
“不差。”
魏步奇有些能耐,批命与天子望气术相差不多。
那走到门口的清微老道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走出门后,竟然是转身。
看向那位身穿寻常青衫,权力臻至巅峰的中年藩王。
对上了那双早已恢复赤黑之色的幽深眼眸。
微微一福。
自今日之后,便是永别。
之后数日,他便需要一步不出,沐浴斋戒。
等到自己的....命定之死。
而同样,反应过来的张之陵也看向那位藩王,只是那位藩王已经转身,他没能看到那位藩王的眼。
如若看到,他心中定然会掀起惊涛骇浪。
也是同样,他随着自家师傅一同拱手,行礼。
一老一少消失在人海之中。
...........
漫步在衙门的花园之内,刚刚过完春节,北地依旧肃杀。
寒风清冷,卷起地上早已落下许久的枯叶。
踩在上面,发出湮碎成粉的声音。
池塘已经解冻,甚至可以看到几尾鱼在其中,饥饿许久。
从青鸾手中捧起一把鱼食丢入其中,引得数十条锦鲤而出,争先恐后。
李太义的声音应声出现。
“周阁老和姜瑜来了。”
“让阁老入堂,把姜瑜带来。”
“是。”
外院,被侍卫分开的两人各自迈入了不同的场所。
姜瑜的眸子低垂,不敢抬头,身上还穿着杀死吴用时候所穿的衣袍。
抵达池边,旁人退下,依旧不敢说话。
却听魏渊淡淡开口说道。
“姜家派你来北地,心意,里子,面子,都有了,可是孤觉得不够,所以孤感觉不是很舒服。”
听到这么一番话,姜瑜连忙跪在地面上,也不管地面狼藉,连忙磕头,急切说道。
“请王爷恕罪。”
魏渊没管他,眼神平静的看着泛起道道波澜的池塘,似是而非的说道。
“刚刚解冻,明明刚才冒出来的是一尾游鱼,可是孤只不过洒下去了一把鱼饵,就冒出来了那么多,真是让人惊奇。”
“可是孤...只记得解冻时候最先飘出来的那几尾鱼,不是吗?”
姜瑜额头上疯狂的冒出冷汗,连连说道。
“姜家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魏渊接过青鸾手中温热的毛巾,擦拭了一下手指,平静说道。
“吴用的事情,孤可以既往不咎,你穿上这一身衣服,不就是给孤的投名状吗?”
“孤手里面还真有一件冒死的差事,需要你去做,做好之后,你便可以直入虎豹骑,如何?”
“草民...万死不辞。”
魏渊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那三百化整为零潜入边境的私家部曲,便带回来吧。”
姜瑜脸色苍白,连忙说道。
“王爷...姜家并无违逆之意....”
“孤不想听解释,二月二,龙抬头,孤要你率领你这三百部曲,冲击龙浅河的虾兵蟹将。”
“直至你姜家那三百私兵部曲尽数死亡,独留你一人活着,便算功成。”
姜瑜四肢变得冰冷麻木,身体开始哆哆嗦嗦。
家中引以为傲的布置,计谋,在这位眼里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三百私兵部曲,原本是他的援兵,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符。
魏渊这是要他做选择,用三百自家养出来的部曲,换自己的前途。
这就是天下排行前三的人物的心机,手段吗?
够狠,够毒!
姜家还天真的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岂不知,自家早就是人手心的一粒沙。
却见魏渊搀扶起来姜瑜,温和说道。
“孤听过你的名字,你是齐地不可多得的人才,孤日后想要重用你。”
“但是拖家带口,算不得什么本事。”
“孤要你...清清白白的入我武川军中。”
“这三百私兵部曲给你带来的这一份天大功勋,想必是死有所得了。”
“结党营私,在武川军中可是大忌。”
“孤只对你一个人在明面上说来,你可要记在心底,孤今天心情好。
如若心情不好,很难想象要发生什么。”
“孤...很期待你的表现。”
“姜瑜...不要让孤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