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的叙述充满了悔恨,几乎是以极大的毅力支撑,方才使得她能够继续下去。
“韩信听得张良此言,方才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遭到算计,并非是旁人刻意勾陷,而正是刘邦担心自己威胁其地位,方才设下此局。因此即使自己面见刘邦,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想明此点,他暗暗集中精神,强运灵力,想要以寄灵显化之术隐去身形,脱离重围,作殊死一搏。”
“但那混沌瘴气之毒专门沾染真灵,乃是寄灵显化之克星,他直接将其饮入口中,如何还能使真灵分裂?他连番数次强运灵力,不仅毫无效果,反而使得他毒性发作,就此昏死过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一颗心空空荡荡,仿佛漂浮于虚无之中。整个人犹如一具空壳,灵魂已不知去向。心中所想,只是要将他牢牢抱住,但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挪动。”
“我眼睁睁地看着张良率兵卒入内,将韩信绑起,带出婚房。我想我当时的神色定然麻木已极,以至于张良对我完全没有戒心,替刘邦向我表达了谢意。并向我保证,韩信从此以后会被软禁在天牢之内,再也无法外出,我大可高枕无忧。”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不发一语,乘着马车回到了刘邦为我修建的宫殿,将所有仆佣尽数逐出,一个人静静冥想起来。”
“我经历了此事,心智变得无比通达,思绪运转,再无一丝滞涩。在一片静谧之中,我只觉我的灵魂缓缓浮起,来到了半空中,俯瞰大地,仿佛万事万物在我眼中,再无半分奥秘。”
“我知道自己练成了不灭之魂。我本已极为接近这一境界,但由于我强自压抑情感,以至于与它渐行渐远。但适才我与韩信互明心迹,使得我成道之路上最后一道魔障消散,水到渠成地练成了仙体。”
雪莲说到此处,萧贱忽然结结巴巴地出言道:“你……明明情念深重……三尸并未尽斩,怎能练成仙体?”
雪莲摇头道:“萧贱,你错了。所谓成仙求道,乃是使真灵壮大,以通过真灵大道,回归万物之源。而唯有体会人间至情,方能使真灵变得强大。故世间认为成就仙体需斩去三尸,乃是谬误。所有练成仙体之人,皆是人世间情感最为丰富的。”
萧贱闻言,霎那间全身大汗淋漓,心中想起了大羿,想起了柳敏诗,想起了张智难,想起了张三丰,想起了萧颜,想起了自己。这些人无一不是在经历了大爱大恨之后方才成就仙体,而自己一直以来,皆以为唯有斩去情丝,方能成道,其实已大错特错。
继而他想起了鸿雁。
他最初关于仙体,关于成道的观念皆是由她灌输,难不成她一直以来也是如此认为的不成?
他不敢再继续思索下去。
便在此时,雪莲开始延续她的叙述。
“我知道事不宜迟,韩信身中奇毒,随时可能身死。而唯有一个方法,可以救得他性命。”
“我在脑海中布下六十四卦,详加卜算。接着我凝神冥想,半个时辰之后,我化为一道白光,来到了关押韩信的天牢。”
“我将奄奄一息的韩信抱在怀中,柔声细语地说道:‘信郎,你在忍耐一会儿,我一定会救你的。’说罢,我再度开始了冥想。”
“我自成就不灭之魂的那一刻开始,便隐隐察觉到了剑啸宫所在。由于其不断变换方位,故极难进入其中。但我这伏羲六十四卦神妙无比,故算到了其在我附近出现的时机。我静静等候了片刻,在某一时刻骤然起身迈步。一刹那间斗转星移,我凭借着仙体之能,进入了我百余年来朝思暮想的成道圣地。”
“此地充斥着狂暴的力量,但果然如老聃所说,其并非不可承受。我探明了那真灵大道的所在,以身子护住韩信,艰难挪动脚步,抱着韩信向那处走去。”
“我自己并不急着成道,我不仅要救韩信性命,更要让他练成古今从未有人练成的仙体――森罗法相。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但我知道他一定能够成功。”
“他天赋异禀,自幼便能运使寄灵显化。年纪轻轻,便击败项羽,割土封王,被誉为军神,普天之下,无人不识,无人不敬,声望之隆,犹在帝王之上。之后又获得天子赐婚,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可说功德圆满,福泽深厚。但转瞬之间,他遭深爱的妻子陷害,遭效忠之帝王污蔑,遭信任的朋友背叛,由人生顶峰直接跌落地狱,且一身神功尽数散去,肉身又被剧毒侵蚀,性命危在旦夕。际遇之惨,转折之大,古今未有。”
“我曾经读过《临渊录》,知道练成森罗法相之要旨,乃是‘历世间万物,体人间至情,至身无一物,而灵寄万物。至天地调零,唯我方能降临。’此刻韩信的际遇,与这些描述全无二致,故我满怀信心,放手一搏。”
“我摸索着来到了那狂暴能量的中心,在那处有一片水平如镜的湖泊,湖面上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景象,光线,色彩,声音,形状,组合成了我从所未见的瑰丽景象。”
“我心中生出明悟,知道这便是真灵大道,当即毫不犹豫,便要将韩信往其中扔去。”
“忽然之间,一人伸手将我拦下,我定睛望去,只见老聃正神情严峻地望着我。”
“‘住手,你这是徒然送他性命。’老聃严峻地说道。”
“我心下焦急,知道韩信撑不了许久,当下咬牙道:‘哥哥,让开,我自有分寸。’”
“老聃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凭借的是什么,但自古以来,无人能够练成森罗法相。而此人无仙体护身,又无法运使真灵之力,入得真灵大道,立时便会魂飞魄散,于世间彻底消亡。’”
“我知道他所言非虚,左思右想,忽然下定决心,道:‘我累得他变成这般模样,自然当一命还一命。’说罢,我不顾老聃阻拦,抱住韩信,奋力一跃,进入了那湖泊。”
“我耳边传来了老聃惊呼,但那声音只持续了一瞬,便从中断绝,不复存在。”
“我只觉无数怪声向我袭来,如亿万只噬魂蚂蚁,在我真灵上不断撕扯。同时又有紫电频闪,其中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向我肉身。两者合力相攻,使得我灵肉分离,痛苦万分。”
“我闭目冥想,以真灵之力不断重铸肉身,抵住那怪声紫电侵袭。”
“韩信的身躯在进入湖面的一瞬间便已灰飞烟灭,我将他的头颅牢牢抱在怀中,以自身替他挡住一切外力加害。随波逐流,向着远方游去。”
“很快我与韩信的肉身皆被蚕食殆尽,我以我的真灵将韩信真灵包裹,护送他不停向前。此时那怪声紫电已然消失,但却有无数残魂在我身旁游荡,不停地向我真灵抓咬。我猜测这些均是以往成道之人抛出的残魂,渴望完整的真灵,是以要将我拦下,化为他们的食粮。”
“待我冲出残魂包围,自身真灵已然千疮百孔,再也无力护送韩信真灵。只能任由韩信真灵向前飘去。但我心中无半分惊惶,我知道我已完成了我的任务,韩信即将穿过真灵大道,成为超脱一切的存在。”
“而我,则会沦为那些残魂的一份子,逐渐失去自身意识,成为真灵猎食者,在此处徘徊。”
“我很欣慰,察觉韩信真灵消失不见,于是就此关闭一切灵识,陷入了无尽空虚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愤怒自韩信消失处传来。”
“那是对世间万物无比的憎恨形成的滔天怒火,仿佛要将一切吞噬一般,向我席卷而来。”
“我不明所以,惊骇莫名,便欲逃离,但却无法动弹。须臾,一道道黑线自前方黑暗处射出,形成一庞大的黑潮,将我吞没。”
“我在这黑潮中身不由己,上下起伏,便如身处惊涛骇浪中一般。眼看真灵便要被这黑潮冲得散架,忽然一白色光球出现在那黑潮之中,化作一人形,将我抱住。”
“那是韩信。”
“韩信温柔地说道:‘莲儿,多亏了你,我到达了万物之源,并练成了森罗法相。凭借着这天下第一仙体,我摆脱了万物之源的控制,要与你一起回到世间,继续我们未完成的婚礼。’”
“我听他言语,心中感到无比甜蜜,任由他这么抱着,毫不动弹。”
“他继续道:‘我将自己真灵割裂。现与你说话的乃是我本身灵核,依旧保持着理性及爱意,可说是你以往认识的韩信。而那些黑线则是我心中黑暗部分,他们憎恨着刘邦,憎恨着你,憎恨着世间一切,有着邪恶的智慧,急欲破坏杀戮,一旦外出,势必要将剑啸宫纳为己有。他们的力量无比强大,我万万不能与之抗衡。等你出了这真灵大道,务必要将我牢牢藏好,切不能让他们发觉。’”
“我勉强发声道:‘我已肉身尽毁,真灵又残破不堪,如何能护得你周全?’”
“韩信微微一笑,道:‘你这不灭之魂只消灵魂不灭,肉身便可无尽重铸。现下你只需收集这真灵大道中无与伦比的灵气,待出得真灵大道,便可重铸肉身。’”
“我不再说话,静静靠在韩信胸前,享受着难得的旖旎时刻。我不知以后的日子会变成怎样,但只要与他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
“那黑潮速度极快,又强横无比,真灵大道中那些残魂,怪声,紫电对其毫无作用,我们身在其中,很快便冲出了真灵大道,回到了剑啸宫中。”
“我早已收集了大量灵气,将我肉身重铸。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但那黑潮对我与韩信置之不理,而是不停地在剑啸宫中寻睃。过了许久,那黑潮渐渐融入了剑啸宫,剑啸宫中那狂暴的能量也慢慢平息下来。”
“我好不容易将自身重铸完成,却发觉自己孱弱无比,再也无法凭借冥想改变形貌及功力,倒是能够聚集周身灵气,辅以伏羲六十四卦之法,改变周围物体形状。我略一思索,已明其理,由于我在剑啸宫中真灵受损过重,灵气外泄,由不灭之魂变成了自在道心。”
“这时老聃走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环顾着剑啸宫,道:‘妹妹,那人当真练成了森罗法相?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自万物之源返回,如今可真是大开眼界。’”
“我又伤感又骄傲,道:‘他是我夫君,自是不同凡响。’”
“老聃皱起眉头,卜算片刻,道:‘不过你那夫君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掌握了剑啸宫,另一半躲在你真灵空间内,这是何故?’”
“我吓了一跳,知道瞒不过他,于是以传音之法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向他叙述了一遍。他听得连连皱眉,又是一阵卜算,叹道:‘事已至此,唯有设法补救,千年之后,世间会有一年轻人诞生,他本来是韩信的投胎转世,但你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的真灵便不完整。你可以伏羲六十四卦之法为其铸就真武金身,以容纳韩信真灵之核。你届时便可与他双宿双飞,了却你毕生夙愿。’”
“我对他感激不尽,刚想拜谢,忽听得剑啸宫隆隆作响,一个空灵的声音传出,道:‘自此以后,我便是剑啸宫宫主,你二人既然身处剑啸宫中,便当听我号令,为维护天道运转奔走。’”
“我与老聃尚未回答,忽而一个年轻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宫主有令,我等剑啸宫使者自当遵从。’”
“我与老聃转头望去,只见一股黑烟自剑啸宫中冒出,形成一俊俏苍白的少年,剑啸宫宫主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剑啸宫使者?这名字不错。那我问你,你本来姓名是什么?’”
“‘蚩尤,但你也可叫我萧颜。’那少年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