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因把长矛轻轻架起来,那黑加仑军赶制的、回火的锋锐矛尖,带给他些许勇气,武器闪烁着暗黑色的光泽,指向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战场。
“吾神在上!这些异教徒,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那些斯瓦迪亚重步兵惊慌失措地看到,那些装备简陋,数量众多的诺德人,挥舞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斧子,嚎叫着冲了上来。
在那裹挟着的、足有二百多人的诺德军队中,即便最懦弱的那一个,在这疯狂的冲锋中,也不会匮乏挥舞武器冲锋的勇气——战争就是这样,把年轻人送上战场,让他们变成屠夫,或是变成尸体。
“奥丁会惩罚那些后退的懦夫!胆小鬼不配去瓦尔格拉!”那个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战吼听上去,却像是在人们耳边,连续不断而又急促地敲碎各种各样的玻璃杯,把男人们血管里的血液刹那间点燃,连钻进草丛里的安度因都忍不住想跳出来厮杀。
在这声音的鼓动下,诺德人会感到勇气在胸膛活火山爆发前奏般膨胀,斯瓦迪亚人会发现自己握着长矛的手居然在颤抖。
这是一种天生的魅力,安度因非常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能让这么多诺德士兵心甘情愿地做飞蛾扑火的蠢事……安度因自认为黑加仑军可以像墙一样防守,却很难说能做到这般疯狂进攻。
“啊啊啊!”第一柄斧子砸在斯瓦迪亚重步兵的扇形盾牌上,代价是那个勇敢的诺德人,立刻被帝国制式长矛贯穿个雪亮。粗糙的亚麻布衣服根本抵挡不住贯穿一击,后背透出的血红枪锋,足有半臂长。
但没有用的,对于冲锋的诺德人来说,前者的血液只会刺激后继者继续发疯。那个长矛上挂着尸体的斯瓦迪亚重步兵根本来不及拔出腰间的钉头锤,就被七八个诺德人撞倒在地,被斧子砍、被脚踹,可以说半点颜面都不给,就活活地按死在了地上。
斯瓦迪亚人就算是全身包铁,也不过是三十号。而诺德人的斧子似乎对重甲有一定的穿透力,打起来也并不吃亏,装甲破烂可以用盾牌来弥补,甚至因为轻便敏捷而更处于上风。
很快,那些诺德人四面合围,用数不清的斧子和日耳曼剑打爆了斯瓦迪亚人的铠甲和盾牌,把那些不方便移动的重步兵在他们的阵列里撞倒、砍死。
整个场地更像是一处屠宰场,即便帝国的精锐们再如何处于荣誉或是生存本能拼死反抗,最终还是死伤殆尽。就像是螳螂再大,也会被蚂蚁耗死,这些倒霉的斯瓦迪亚重步兵完全是被围殴致死。
诺德人在这片空地把人数优势发挥到极致,几乎是十个上下的诺德战士在对付一个可怜的重步兵。而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斯瓦迪亚的步兵威力都表现在能够承受较大的伤害比,组织性相对更加良好上。
在这近乎围殴的战役中,抗线是没用的,单打独斗又不是对手,被活活殴死可谓情理之中。
而诺德人也足足留下了一摊尸体,鲜血几乎形成了一片迷你沼泽,脑袋被钉头锤砸烂却还没有死掉的伤员在大声嚎叫,请求身边的同伴快点仁慈地处理掉自己。
安度因有点犹豫,这是个好机会,和同伴会合意味着更大的生存几率,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目标,也更容易暴露。
“希尔薇!这就是那个逃跑的懦夫!”一个粗壮的、极具诺德人特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安度因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怎么处理?”
直到这个时候,安度因才看到那个指挥整场战斗的女人。和他想的很不一样,因为……这个女武士非常的……娇小!
没错,沃尔夫是娇小的,这个女人也是娇小的。
和玛格丽特那种高挑性感完全是两个路线,这个名字叫做希尔薇的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地像是斯瓦迪亚女人。她整个人,完全被一身紧密的卡拉迪亚旧制帝国鳞甲覆盖了,和杜瓦克因那身一样,看上去非常漂亮,鱼鳞状排布成淡银色的靓丽,头上的覆面网眼盔完完全全遮住了面庞,为这个女人渲染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是吗?嗯……带他上来。”那个女人应该刚才也参与了战斗,当她转过来的时候,安度因看到鳞甲右边连着受伤的日耳曼剑,几乎被鲜血完完全全染成红色。
而转身的时候,也能看出来似乎希尔薇的右肩有些不便,或许是受了伤,或许是用力过猛的拉伤,总而言之。配上那娇滴滴的身段看上去非常可怜。
“这就是那个逃跑的士兵?”希尔薇用带着鳞甲手套的右手,轻轻拍了拍那个脸色灰败的逃兵的肩膀“看起来只是一个孩子。”
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拼命地点着头,尽量缩着瘦骨伶仃的肩膀,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微不足道:“大人……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我的哥哥被斯瓦迪亚人杀了,我好害怕……”
诺德男孩说不下去了,开始低声呜呜抽泣了起来,一个劲地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希尔薇张开双臂抱住这个孩子,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顶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孩子你没有错……你能拿着盾牌来到这里,已经是一种勇敢。”
那个男孩感激地抬起头:“谢谢您……我,我……”
然而,在男孩抬起头的一瞬间,希尔薇看上去并不有力的左臂,猛然勾住了男孩的咽喉,像是拉开一张80磅的长弓一样,随着一声闷哼,女武士左臂颤抖着低垂放下,男孩歪着脖子栽倒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被人拧断了脖子的鹌鹑,再也发不出叫声了。
“错的不是你,是战争……如果你不死,我该怎么向那些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人交代。”
希尔薇用日耳曼剑指向那些诺德士兵,他们的脸上因战斗减员过度而显得迷茫痛苦,而女首领的话语似乎又重新让他们振作了起来:“任何人都要知道,把同伴的后背卖给敌人是最可耻的罪行,不论出于任何理由!不论溃逃者是谁,都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些诺德人纷纷站起来,用掌声和欢呼来回应他们的女首领。
生长在西海岸的安度因,很难理解这些东海岸人的思维,处决逃兵固然不错,这有什么值得欢呼?难道那个死在地上的男孩不是诺德人的孩子吗?难道那个逃兵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
然而安度因还是不傻的,他隐隐约约记得抓根宝说过,东海岸的人痛恨叛徒,他们认为杀死逃兵甚至比杀死敌人更加荣誉——杀死敌人证明的是自己的实力,杀死逃兵你是在维护这个团体。
“他们在欢呼从此以后,又可以把后被交给战友了吧……东佬……算了,不是一路人”安度因失望地扛起长矛想要离开“难伺候……还像群疯子和神经病。”
在回过头的一瞬间,安度因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那种对危险的感知又一次救了他一命,他扔下长矛就地爬进烂泥地里,像是一只耗子一样隐藏在草丛中,惊恐地听着那如同雷霆滚过大地般的震响!那诸神黄昏、末日审判的神话故事在安度因脑海中挥之不去地回放,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世界崩溃的来临。
“骑士!骑士!”东海岸的诺德人惊恐地尖叫道“斯瓦迪亚骑士!”
安度因率先看到的,是那奔跑的马蹄擦着自己的手指疯狂掠过,带起难闻的皮革腥臭味道,以及熟悉的血腥!
“诺德人的脑袋,每个值三十第纳尔!给老子好好割下来,别砍坏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用最粗俗的话发布着命令,那个骑士首领一头棕红色的短发,经过细心的打理向左侧倾斜着,遮住那只冷静而贪婪的眼睛“同时,也小心你们的屁股,给老子活着回来!”
安度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骑着黑马的骑士,披着和马一般颜色的黑斗篷,挥舞着锋利的弯刀,以锲型阵的态势,从森林中冲向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东海岸诺德士兵!
他们的铠甲属于比较轻便的短式锁子甲或者半身板甲,武器不是斯瓦迪亚人常用的骑士剑,而是更加轻便灵活的游牧式弯刀,甩起来就像是甩胳膊那般容易。
“准备战斗!”希尔薇咬着牙用左手举起盾牌,用受伤的右臂举起日耳曼剑。精疲力尽的东海岸诺德人也纷纷举起斧子和盾牌,想尽快排好盾墙阻挡骑士的步伐。
安度因龟缩在泥潭里,看着那个女武士骄傲地挥舞出了第一剑,然而那个一马当先的骑士只是看了一眼,娴熟地用弯刀接下了希尔薇的日耳曼剑。
然后骑士两腿一夹,大号的马刺扎在那匹黑骏马的马肋上,套着小圆盾的左手拉住缰绳加速掠过,将希尔薇硬是借力闪了个空,本就右臂有伤的希尔薇痛苦地撒开了武器,跌坐在地上。
其余的诺德人被弯刀和马蹄蹂躏得阵型全无,刚刚的胜利在几个呼吸之间荡然无存……安度因看着这场悲剧,他很无奈,但他不想死。
他摸过长矛,看着那个痛苦不堪,却依旧坚强的希尔薇,莫名其妙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脑海里形成:“也许,我能救下她?”
然后……安度因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扛好长矛准备离开。临走前他颇有几分不忍地回过头看了看,发现希尔薇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骑士卷飞,在那杀戮修罗场上,阳光印在她苍白如纸的面庞上……
安度因没有看其他的,只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就已经走不动了。
“该死……”安度因愤怒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听使唤了“给我走啊!别去啊!”
安度因,端着长矛,顺着林荫的遮挡,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原因下,走进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