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拉格纳的帐篷里留心观察,能够看到帐篷边上挂着的那面古旧的盾牌。坚实的橡木盾表面画着蓝底的白船,船上站着一只线条略微抽象的优雅黑鹿。那是拉格纳最钟爱的战利品,是卡德加特老领主普拉伯爵生前使用的盾牌。
拉格纳经常毫不吝啬地赞扬这个被自己毁灭了家族的老人,以勇士的姿态面对死亡,是一个真正的诺德人,也从不遮掩地指责,那个把所有战利品都分给自己的老东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现在光荣的普拉家族,只剩下一个失去了祖先领地的末裔,现在就在这座被包围的绝望城里。他依靠走私和各种手段,积累了大量财富,同时接受了斯瓦迪亚国王的领地,尴尬地保留着血脉的传承。
顺带一提,他的名字,叫普拉·史蒂夫,罗斯·科迪的坚实支持者。
“拉格纳,如果你能赢得元帅的职位,将会是对那些傲慢固执的老头子的一次重创!我敢打赌。很多人会为之欢欣鼓舞,当然……也应当相信,会有某些人为此夜不能寐。”
全身戎装的奥拉夫坐在沃尔夫面前,摆弄着桌子上盘里的肉干,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没有得到这份荣誉,或许很多人会质疑你的能力。尤其是东海岸那些势利鬼,他们总是左右摇摆。然而那些野心勃勃的首领……特别是是瓦格良人,和他们的朋友威廉姆斯公爵。这些贪婪的家伙,总会在最后一切了结之前乖乖站好队,企图拿点什么。”
他灼热地看着拉格纳,他简直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了,那是永远不安分的人儿,想把他束缚在一个小小的侯爵、一个小小的卡德加特城里,安安分分地当国王的好雅尔,简直就是教狼去吃胡萝卜一般,白日做梦。
自从拉格纳坐上领主的席位,用斧子和龙首战舰证明了雅尔资格的合法性,他就开始一直在向这个世界索取。就像是他家族旗帜上的海蛇,时刻伸出獠牙,永远打量着身边潜在的猎物,准备吞噬任何值得吞噬的东西——不论是否比它的身体还要庞大。
拉格纳·洛德布罗克的眉头跳了跳,随即立刻烦躁地摇了摇头,似乎有很大的心事,在困扰着这个权势如日中天的侯爵。他深邃狠厉的双眼轻轻扣上,埋没在线条刚毅的肌肤下,奥拉夫也没有说过话,他知道朋友需要安静,打断这份静谧没有任何好处。
这位卡德加特之主挥了挥手,帐篷里的几个仆人和奴隶收拾好东西,依次有序地退了出去。奥拉夫饶有趣味的在一个斯瓦迪亚女俘屁股上揩了一把油,心满意足地欣赏到了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喉咙里像是吞下去了一个会咳嗽的青蛙一般,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
他是一个勇敢的武士,应该赞扬他恐怖的战斗力,不是谁都能做到面对帝国最恐怖的板链混合甲重装骑士,那些拿着钉头锤的灾星,以及冲击力达到半吨的个体单位,还能在大山崩于前之际亲手砍死三个,顺便把拉格纳从死人堆里拉出来。
然而同样另一面,他在女人方面从心所欲,放肆从不收敛。毫无节制地在女人身上展现自己的‘威风’,不肯放过每一次机会。即便在诺德人中,这是很无所谓的事,但箭雨奥拉夫的出类拔萃,背地里人们还是会偷偷嘲笑他‘种马奥拉夫’。
苦恼的拉格纳缓缓睁开眼,奥拉夫这才注意到,侯爵的眼神有点红,似乎失眠了一晚。这种情况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一个要为自己的野心和数万人出路担忧的大雅尔,有多少人恨不得他从雅尔宝座跌落下来,变得一文不名,又有多少人恨不得让他扶摇直上,好在他身边淘到更多的好处。
他所要经受的考验、恐吓和担忧,是沃尔夫的数倍。如果没有一颗足够支撑自我的大心脏,憋憋屈屈为了鸡毛蒜皮睡不着觉,怕是早已活活累死在了从农民爬上领主之位的路上。
“奥拉夫,我们的雇佣兵杜瑞斯,就是那个承诺提供罗多克弩手和长枪兵的斯瓦迪亚人,取消了与我们合作的契约,并且退还了除了定金外所有的佣金。我向保佑我们的雷神托尔起誓,这非常糟糕。”
知道这个不利的消息,奥拉夫的满脸的横肉像是水浪般甩了甩,从牛眼般大的眸子中可以看出有些惊愕,颇为愤恨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排着桌子滔滔不绝地骂道:“我早就说过!那些雇佣兵就是一群寻找尸体的秃鹫,根本没有任何忠诚荣誉可言!拉格纳,我们去雇佣斯维亚安氏族吧,他们是最残忍的骑手,诺德人就应该相信诺德人!”
看起来拉格纳对这句话没有任何怀疑,甚至想得更远:“我已经和他们的首长谈妥了,很快会有一支骑兵和步兵加入我们,不过那些家伙血管里留着维吉亚人的血,坚持按照自己家族的战斗方式进行战斗……我很难指挥他们。”
奥拉夫耸了耸肩:“优秀的武士总是不服管教的,这是可以接受的。我们需要他们的力量,只需要掏钱就可以。不过如若你不介意,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何与那些佣兵不欢而散?”
“我请求他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为我除掉仆格,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个麻烦。但他执意说明那不是定下契约的内容,希望我另立契约,我拒绝了,告诉他钱已经给的足够。然后那个斯瓦迪亚人当着我的面把羊皮纸(契约)撕成了碎片,告诉我这是一笔失败的交易。”
拉格纳的声音有些懊恼,但也并不是完全失控了情绪:“不过,我想他很可能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虽然即便事情闹大,我也可以反驳这是凭空的污蔑,一个斯瓦迪亚佣兵的话,说明不了任何。但我想一定也会带来不少麻烦。”
奥拉夫有些不解地摊手,很显然这个战士对拉格纳的行为很不赞同:“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仆格塞回娘胎里重造?他是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你说过你在解决那些小喽啰前,不会去招惹这些茅厕里的石头。”
“那是以前……”拉格纳郁闷地用手敲着桌面,话语间有些难难以启齿的不甘“现在他的领地附近,很有可能失去了制衡的力量,我需要他的死,来保证平衡。”
“那么现在,那个佣兵哪去了?”奥拉夫拍着脑袋气呼呼地问道“你没有斩草除根真是个错误,拉格纳。只有死人才不会瞎说,我现在就去办了这只猴子!”
“他受光荣的冈定保护!恕我直言,我们的麻烦够多了,没有必要再去和一个巨人掰手腕……”拉格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慢慢阴沉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走了一招拙略的棋,用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而且影响到了我的荣誉。我或许并不能但当元帅的职位,但我也不绝对不会让别人得到!”
满脸阴云的奥拉夫点了点头,向拉格纳礼貌地道别,。这个粗狂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拉格纳眼神中的玩味,生硬的回答:“我的朋友,请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不明智的选择,我们承担不了这样的损失。”
拉格纳严肃地看着奥拉夫走出帐篷,当朋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头歪在椅子上,哼起了格陵兰的乡间小曲,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奥拉夫……你个傻蛋,一场注定充斥着纠葛与挫折的战争,拿到手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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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诺德的朋友们,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斯瓦迪亚的那个军官脸色惨白地缩在坭坑里,颤颤巍巍地向四面八方抻着头看他的诺德人,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结结巴巴的诺德语拼命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路过而已!你们误会了,误会了。”
那些诺德人指着像头猪一般在泥地里打滚的斯瓦迪亚军官,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拍着盾牌高声大叫。他们的身边二百多个斯瓦迪亚人的脑袋,以及剑矛盾牌整整齐齐地摞在那里。
那个副官的头颅被串在一杆长矛上,临死前的表情像是条渴死的鱼一般张着大嘴,谁知道他生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让他现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呸!真是给你们人丢脸!老子见过真正的斯瓦迪亚爷们,你算个鸡儿?”杜瓦克因一口痰吐在斯瓦迪亚军官的脸上“我说你个龟孙,没事不缩在自己的王八壳子里,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来打大爷们的主意?”
那个斯瓦迪亚军官脸上笑嘻嘻地,毫无骨气地弯着腰,脸都快贴着泥坑底部了,心里把这些诺德鬼子骂了个底朝天:“我怎么知道你们有足足六百多人!”
刚开始他和安度因的第二旗队交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想,只觉得这些穿着皮甲、相对轻装的诺德人又臭又硬,盾墙像是石头的一般难以攻克。虽然是较为灵活的轻步兵,但对垒起来丝毫没有让他们觉得轻松。
那个年轻的指挥官把他的部队安排在一个上坡的要道处,逼迫敌人吃他的标枪后,还要痛苦地进行小幅度仰攻。那些诺德人虽然不能把那些斯瓦迪亚人撞下去,但后排的士兵也可以更容易地,用长矛威胁到他们的头盖骨。
同时队伍中的总是有些不确定因素,尤其一个冷艳漂亮的诺德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周围的士兵在她冷静而又充满威严的喝令中,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在不停崇拜地呼喊:“为了希尔薇而战!向我们了不起的女旗手致敬!”这个瓦格良女武士从来不佩戴头盔,那一撮迎风而立的呆毛,就是她不落的标志。
尽管诺德人非常坚强,把防线牢牢守住,像是一堵墙一般滴水不透。但他带的士兵都是斯瓦迪亚相对精锐的老兵,能鲜明地感受到对方的战术非常优秀,有进有退,指挥相当灵敏有序——就是训练、装备和熟练度差了一个档次,似乎仅仅是一支新整合不久的新兵。刀光剑影的交锋中,诺德人总是在格斗与配合中吃亏。
如果这样耗下去,倒霉的诺德人迟早要被他们按在地上打崩,那个身材姣好、漂亮火辣的诺德娘们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甚至他已经想好了,要把这个女人按在怀里,咬着她的呆毛弄她……
就在这位踌躇满志的军官幻想着自己建功立业,被萨哥斯城主当众拥抱,许以高官厚禄的时候,突然一声“黑加仑军,向瓦尔格拉前进”的叫喊声,如同一本冰水把他从美梦中唤醒。
他向后看去,二百多人的轻重混合步兵在一个高大的诺德首领的带领下,拎着长矛一路冲锋,从侧翼上坡狠狠冲了下来,他们越过一个被填平了的沼泽坑,像是一群刹不住的蛮牛,把尖锐的牛角狠狠贯在了斯瓦迪亚人的身上!
刹那间,斯瓦迪亚人的侧翼像是被掀开的地毯般翻飞,没有充足准备的士兵还没有转过身来用盾牌保护自己,就被深深伤害到了。简单而又耐用的诺德矛扎进他们阵线里1.5米,刚刚被压着打的第二旗队,也掀开了盾墙,由守转攻,和斯瓦迪亚人光明正大地对决。
当然……身为帝国军人,是不能轻易慌乱的。一打二的战力比战役,又不是没有,而且很不稀罕!过去那些可笑的野蛮人,也只配几万人被五千帝国战士撵得猪突狼窜(鬼知道什么时候的帝国军人),这一次应当……
“我们是无所畏惧的斯瓦迪亚人,我们战无不……”想到这儿,军官刚想用自己的战号鼓励越发萎缩的士兵们,却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盾牌和斧子摩擦锁子甲的声响,瞬间让人身上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艰难地回过头,然后张大了嘴:一支全身披挂着锁子甲的重装大兵,挥舞着充满恶意的诺德战斧,按照中队顺序排成五道隔间穿插的战线,缓缓向斯瓦迪亚人压过来……那样子,就像是迷途的旅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身体滑坡,整个山都从上而下劈头盖脸地浇灌过来,已经感动的不敢动了。
真是哭都没有眼泪,现在这个斯瓦迪亚军官只想捡一条命回去,谁也不想死,何况已经爬到这个位置,不是谁都有为国捐躯的觉悟的。
“怎额处置他,卢瑟?”安德鲁走到第一旗队长面前,两个人的地位虽然已经随着水涨船高变得接近平等,但安德鲁依旧还记得这个黑加仑同乡给自己深深的教训,对他毕恭毕敬“我认为如果沃尔夫觉得他没有价值,就应该把他交给安度因,这是他的荣誉,他有权把这个废物点心亲自献祭给奥丁。”
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个斯瓦迪亚军官一屁股坐在地上,尿骚味顺着坑里溢了出来,诺德人纷纷鄙夷地捂住了鼻子。
“沃尔夫来了。”希尔薇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直到看到那个缺了一个牛角的头盔,才面色复杂地说道“现在由他来判决。”
安度因笑眯眯地看着希尔薇的不甘心却又很无奈的样子,自从那天希尔薇扛起黑加仑军的旗帜,向那些斯瓦迪亚骑兵发起反击,黑加仑军的新兵老兵,就开始像疼爱女儿一样疼爱希尔薇。
在拒绝欢呼、拒绝沃尔夫旗队长的任命后,这个对什么总是冷冷淡淡的女孩子帐篷前,总会有士兵默默放下的女士新衣服(抢来的)、最肥美可口的猪肉(抢来的)、来自他们自己战利品的金银饰品(还是抢来的)以及个别文艺些送的最新开放的花卉。
尤其那些瓦格良人,几乎包揽了她手里的一切活计,从搭帐篷到篝火一应俱全。希尔薇开始总是无奈地收下这些,但经过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些热情,也想不到什么离开或者拒绝的理由。
她开始明白,沃尔夫在知道她拒绝后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那句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了:“你走不掉的。”
“怎么样……觉得他确实很值得追随,对吧。”安度因像个小孩子一样拎着钱包站在希尔薇身边,正往里面塞下刚刚从斯瓦迪亚士兵手上剁下来的银扳指,以及几个金灿灿的第纳尔“沃尔夫虽然有时候奇奇怪怪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有谁是比他更可靠的了。”
希尔薇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该怎么说,才能不让安度因察觉到,还能嘲讽沃尔夫一波。最后还是放弃了,瞄着安度因的手爪里的钱包问道:“你在做什么?”
安度因‘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这不是两次遇到骑兵,下场都很惨吗。我就想开始攒点钱,每个月从战利品和工资里出一点。有谁想要帮忙,也可以往里面添一点。然后我把这些钱给沃尔夫,让他帮忙给黑加仑军建立起一支骑兵!咱们就不用怕他们骑兵冲锋或者偷袭了。”
“你当骑兵是土豆,花钱买点种子,就能种在地里自己长出来?”听到这些天真的话,希尔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奈地教训道:“需要有职业的骑手、驯马师、一群伺候马的仆从、广阔的跑马场……你真是太天真了。诺德人没有骑马的传统,等沃尔夫有了骑兵,估计你已经在土里埋了半年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安度因把钱包递在希尔薇的手里,满脸期待地说道“你也来帮帮忙好不好。”
希尔薇皱着眉往里面塞了几枚金第纳尔,看着那个大钱包里一堆破破烂烂的银币和不值钱的东西,觉得黑加仑军骑兵真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过程。
“谢谢啦!”安度因不敢去看希尔薇直视自己的眼神,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仿佛勇气已经用完了的兔子在逃离一只不会伤害它的狐狸,和战场上那沉着老练的模样近乎截然相反。
希尔薇刚想说些什么,却在那些士兵中见不到他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