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火把!”萨托尔子爵捂着肩膀流血的伤口,激动之中两眼血红,那道深刻的伤口,是靠近马车的奖励。
那柄角度刁钻的锥头枪,几乎是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笔直拥了上去,瞬间送给他一记贯通伤。然后在里面甩了甩,才心满意足地拔出来,撕开一圈放射状的碎肉,痛的萨托尔痛苦不堪。
他临时处理扎了绷带,可鲜血还是从巨大的创口里,伴随着首领激烈的动作,不可抑制地外渗流淌。
在伤口的刺痛下,这个诺德子爵变得极其危险,且富有恐怖的攻击性。他嚎叫着发布命令:“把这些马车统统烧掉!”
穿着亚麻布衣服与简易皮甲的轻步兵们,扛着盾牌、举着火把涌了上去。他们防护简陋、盾牌老旧,他们廉价且死不足惜,他们的勇气就是最好的武器。后面的战士捡起被箭射中、被锥头像枪勾倒的同伴掉落的火把,继续嚎叫着冲上去。
里面的士兵在求生欲望的刺激下,组织了一小批人手,用铲子拼命掘土,顺着马车将土翻过去,将外围可能毁掉车垒的火焰扑灭。许多诺德人鲜血换来的火种,就这么被一团土拍灭。
散乱的阵型带来了更大的伤亡,同时也用生命和尸体堆上了马车。从轻而易举就被熄灭的火苗,慢慢升腾成不可抑制的火焰,马车究竟烧了起来。
诺德人兴奋地持盾准备着,不再分散包围着马车堡垒,而是集中于马车燃烧的那一节,小心翼翼地守候着火焰。盾牌齐齐举过头顶,挡住最后挣扎似的箭羽。
罗斯骑着斯瓦迪亚军马,埋伏在树林中看向火光冲天的战场。马车在人命的堆砌下被成功点燃,烈火与剑斧,让这位年轻的苏诺贵族血脉喷张。
风云变幻的战场,他能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骑士,盾牌,长枪,弓箭,那些武器,那些战斗,在呼唤着自己,他生为此而生。这里有他的归宿,他只想抽出自己的骑士剑,冲上那片壮绝的战场。
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不是意气风发、单枪匹马来到提哈的骑士罗斯。八十骑兵、五百步兵的性命,就在他的号令之间。
尤其罗斯不像沃尔夫那样,在步兵上没有相对完善的“军官-老兵”体系,战斗力差了一大截。
而且黑加仑军能够在被击败、击溃后,用较短的周期重新补充兵力,形成完整的编制,甚至以较为均匀的比例混编。他的部队和其他领主的步兵一样混乱,少量重步兵带着征召民兵,连耐用都谈不上。
他还在摸索变动中,任何一次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西蒙斯和莱森还属于集体性领导,士兵也不过是盲目跟随冲锋,下层军官分配混乱,没有统一职衔,没有具体的军事分工……
率领杂牌的部队,就更要小心谨慎,否则就是一溃千里。
“打得漂亮!”莱森用相当专业的眼光看着交战双方“如果当初带领我们的司格德骑士脑子有他们一半大小,我也不至于少了个胳膊。”
“那你的耳朵呢?”罗斯问道“也是因为愚蠢的指挥吗?”
莱斯耸了耸肩膀,拎着战剑的手非常平稳,已经适应了独臂的战斗方式。
少了一个耳朵的莱斯看上去有些狰狞,但对于士兵战友而言,是可靠的象征:“我们的部队是最勇敢的、永不后退的,能战斗到最后一刻,受伤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大家看起来对这场战斗,也持着同样的态度,非常赞同老军士的评价。杰里斯的老辣,萨托尔的刚毅果决,不是每一场战斗都能这般公正精彩。就像是棋局,不是每一次都是高手对决,很多时候是菜鸡互啄,或者是一方面摁着打。
但现在不是袖手旁观的时候,西蒙斯已经抽出来剑:“我们该去救援了,罗斯。马车的优势一旦被扳倒,我们在这种步战上,是没有机会赢过诺德蛮子的。”
一想到诺德人的肉搏能力,就觉得一阵子尿急。他们畜生一样健壮的体魄,死战不退的大条神经,以及对武器天生的才智与后天的熟练,让同他们贴身肉搏作战,变成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即便是最年老的军士也会闻之变色。何况很多斯瓦迪亚步兵,不久之前还是拿着耙子的农民。
“再等一下。”骑士的声音冷静地可怕,按住了躁动的人群“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贸然出击者,严惩不怠!”
诺德人开始大声嚎叫起来,马车迅速的在火焰的作用下,毁败了下去,看起来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会变成一团擦着火星的余烬。
“一旦马车被掀倒,里面那支运输队可就全毁了!”西蒙斯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现在就像是把自己装在笼子里的老鼠,诺德人伸出手就能把他们掐死!”
“我说了再等一下!”罗斯的声音冷酷且不容置疑“既然已经做好了计划,为什么要改变!”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不仅仅是因为罗斯的命令,更是人们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战场不是开会,这个人有这个人的主意,那个人有那个人的想法,但残忍的是,最后只有一个人要立刻马上做决定,不管是愚蠢还是明智。
“他们在准备……”罗斯喃喃自语道“他们在等……”
“护!”
突然一声齐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那几架熊熊燃烧的马车,被车垒里面的斯瓦迪亚人,用锥头长枪顶着车盖一鼓作气推到了!
这一招可谓是极其令人措手不及,那些燃烧的木板碎片稀里哗啦地拍下来,诺德人密集的盾墙如同被咬了一口的馅饼,瞬间死出来个缺口。被砸、被火烧、被冲倒头撞在地上,千奇百怪的死法立刻毫不冲突地展现在了一起。
“卧槽……”萨托尔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快被捏死的斯瓦迪亚兔子,竟有这一操作。
“平射!”珀薇一声怒喝,手指开始因过度射击而僵硬、受伤的绿林弓箭手,隔着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又送了没反应过来的诺德战士一份大礼。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多人忘记了及时防护,瞬间又丢下了几十具插着锥头箭的尸体。北方人节节败退,甚至不很敢靠近马车车垒的缺口。
“集结!推进去!碾碎他们最后的抵抗!”被打的灰头土脸的萨托尔却感觉,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集结了自己所有的精锐亲卫,包括二十名诺德皇家侍卫在内的五十多人,重新激励起士兵们的勇气“瓦尔格拉在召唤我们,死去的已然光荣,活着的也有战利品,不虚此行——冲啊!”
在领主的重装部队开路带领,以及对掠夺与战斗的野心刺激下,筋疲力尽的诺德人以猪突阵狠狠凿进了马车车垒的缺口里,像是一道无孔不入的旋风。轻步兵与重步兵混乱地推挤在一起,长枪不再有任何作用,无论是步兵还是弓箭手,都在和诺德人在缺口处,隔着盾牌相互拼命挤压着。
假如就这么打下去,杰里斯也能混个光荣战死的头衔,萨托尔也可以给雷克斯国王一个交代,然而,总有人是不甘心当观众的……
“玫瑰骑士团,冲锋!”罗斯跃马第一步跨出丛林“圣神与吾等同在!为了斯瓦迪亚!”
八十名骑兵以锲型突击阵列翼布在罗斯两侧,这支小小的骑兵部队如同一柄耐用的鹤嘴锄,从后狠狠刮过诺德人因冲入马车堡垒,而显得散乱的尾部队形中,带起一片连绵的飞血!
罗斯丝毫没有停留,将一个轻步兵狠狠策马撞倒,挥手一剑砍在背对着他的链甲步兵头上,其他玫瑰骑士团骑兵一路紧紧跟随。他们的军马没有沉重的链甲垫,更加灵活有力,踏碎一片倒霉蛋后,绝不停留,立刻顺着。
他们没有停留在步兵的队列里,而是利用机动性,在诺德军队的尾部扫来扫去,不断制造着死亡与混乱。士兵们想要架起诺德矛反抗,但崩溃的同伴已经混乱成一团,严重阻碍了盾墙的构建。
“玫瑰骑士团步兵,前进!”莱森独臂挥舞着锋利的军官剑刚刚砍倒一个斯瓦迪亚弓箭手的萨托尔,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如同深渊般爬出来的的步兵,那鲜明的斯瓦迪亚式轻盔甲,这位雅尔大人还是记得住的:“完了……全完了。”
西蒙斯和莱森带领的步兵给混乱的诺德人以致命一击,就像是砸在煅炉的锤子,狠狠痛揍着到处散乱的诺德士兵。而不断冲刷着侧翼、阻止诺德人重新集聚的骑兵,则是加红的烙铁,将诺德人的队伍‘烫’的血肉模糊。
罗斯疯狂地屠戮着那些试图将他打下马的诺德步兵,他展示了自己天才般的骑兵才华,就像沃尔夫无数次展示过自己的步兵指挥才能一样,这个冷静且狂热的年轻人,将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走吧!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皇家侍卫扶住因伤创而脸色苍白的萨托尔“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没错,你说得对……但,给我一把飞斧。”萨托尔眼神静静盯着那边坚毅的对手,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残废而有所鄙夷“我,不能空手而归……”
一阵恐怖的破空声呼啸而过,珀薇惊恐地抬起头,那镀着血色的飞斧重重掠过女人的脸颊,割下了一缕秀发——她的身后,是她拼死保护的丈夫,杰里斯·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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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讲完了他的故事,也随即不见了,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雷克斯等人并没能见到这个信使,也么没能听到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勒汶斯的想法很简单,也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信使:“这是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领主暂时不该知道这些,对不起,在这部恰当的时机,对你来说也是个糟糕的消息。”
‘
没人会在意,那树林里为什么多了一具被勒死的尸体。即便国王明令禁止,依旧有为数不少的人在此处群殴决斗,白白丢了性命。
而现在,有一项更加严肃的事情等待着处理。三座攻城塔、一架工程车、十几架大盾,近千条人命,就这么丢掉了,大家连城门的灰都没摸到。疲惫受伤的诺德精英们本来可以休息,却不得不来面对这个棘手的麻烦。
身披黑袍,穿着钉皮甲的沃尔夫站在国王的营帐内,战斗的劳累与燃眉之急的事务,让这个黑加仑军的领袖表情不是很好看。
营帐内陈设非常简单,中间的篝火闪烁出的光芒映照在沃尔夫的脸上,像是在抛光一把锋利的斧子。
一个滔滔不绝,却废话成堆的高大诺德首领,正在向雷克斯控诉沃尔夫的罪行:
“沃尔夫,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在斯瓦迪亚人面前夹着尾巴逃跑,却只敢欺辱我遵纪守法的士兵!我的人无缘无故遭受到了他们的袭击,就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就当着提哈那些斯瓦迪亚狗屎面前!我们自己人在打自己人!”
“沃尔夫,为什么这么做?”雷克斯是第一次见到沃尔夫,虽然这是个小人物,但看上去却非常不舒服,却想不出来这个人哪里如此招人烦“袭击西德尼伯爵的军队,你的理由呢?”
“他的人无耻地袭击了我们军队中人人爱戴的盾女,来自瓦格良部落的‘希尔薇’!”沃尔夫的颜色非常严厉,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权势。小小的身躯像是堆满了一触即燃的希腊火,西德尼听见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子炒豆一样的反驳,着实吃了一惊“我们黑加仑军从来不吝啬于为自己的手足作战!”
雷克斯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因为和拉格纳真的好像。
沃尔夫注意到火把摇曳的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穿着鳞甲,发髻微略灰白的老武士,正朝他微微点头致意。他注意到那身漂亮的古典复合加内衬式鳞甲,杜瓦克因有过一件一模一样的。
“女人,就为了一个狗……狗干的……女人!我死了七十个小伙子!”西德尼指着沃尔夫的鼻子,俯视着痛骂着沃尔夫“我会让你妈后悔把你从肚子里挤出来!”
突然,一个人从西德尼身后快步走了上来,这位暴躁的伯爵猛然回首,刚刚好好吃了结结实实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在侮辱我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