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时期,一切从简。死的、半死不活的士兵集体被送到教堂边,草草做了祈祷,就草草安葬在一边临时划分出来的墓地里。
生的尚不知能活几日,死者多也草草了事。悲伤总是要屈服于更大的悲伤。
杰里斯的葬礼,没有那么多的陪伴。
北方军团的老朋友们都在忙于城防,只要他们还在这绝望之城活一天,泪水就要咽进肚子里去流。亲人除了珀薇这个妻子,多半已经都不在人世,远亲也不会去想这个把祖先财产变卖一空的老混球。
他的葬礼,只有一排还能记得住他名字的残疾军人,以及他面无表情地捧着鲜花的妻子。还有两个并不是在缅怀,而是防止珀薇晕倒在当场的绿林弓箭手陪同。
“你是说,提哈的南门,并没有很强势的包围力量?”里昂坐在教堂外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被那黑色的薄棺材装殓着,牧师在为他做最后的祈福,自己却在谈论夺去他生命的战争“只是三千多人的诺德士兵?”
罗斯点了点头,他就坐在里昂身边,作为见证杰里斯光荣战死的陌路人,他有义务参加一个骑士的葬礼。
“现在应该不到一千左右了……”罗斯显得很肃穆,却也掩盖不住发自心底的自豪“我们将他们打垮了。那位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斯瓦迪亚女人。”
“你如果看见过,她是怎样为杰里斯准备早餐,你就会明白……我不想让杰里斯回到战场,绝对不仅仅为了老朋友。”里昂苦笑着,似乎对这个评价无法苟同“一个拿心脏当玩具的绿林女强盗,爱上一个敌人,你觉得这是浪漫吗?”
这个问题问的罗斯措手不及,他默默地看着珀薇轻轻用手掌拂过棺材上的灰尘,像是怕叫醒一个熟睡的孩子,低声问道:“难道不浪漫吗?”
“我一个老光棍,怎么知道什么是浪漫。”里昂头仰在凳子后的石墙上,似乎怕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我对不起他们……真的对不起。”
罗斯看着那棺材被钉上,珀薇在竭力忍耐着自己的啜泣,那些牧师和修女在劝她不要太过悲伤,否则死者因为牵挂无法顺利抵达天堂。
“你要真为他好,就不要流太多泪。”嬷嬷一天要处理数不清的、没胳膊没腿的伤员和死者,表情显得很麻木。在他们看来,钉在棺材里的骑士,和用亚麻布裹着的平民兵没多少区别。
罗斯有点看不下去珀薇那副欲哭却又不敢的样子,逃避地低下了头,他虽然冲动且视神灵于无物,但也渐渐知晓,不是什么都能掺和。
“我们是骑士……罗斯。我们斯瓦迪亚人是骑士,我们的鲜血里流淌着骑士的骄傲。”里昂的话语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我们不能死在城里,至少……我们的骑士绝对不能死在城里。”
掘墓人开始向棺盖上一铲一铲地扬土,活干的很粗糙,甚至当着死者家属的面,都懒得将那些浮土垒实。还有很多人排着队,这些死者是最幸运的那些。之后越来越多的尸体,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土地去掩埋,或者一把火烧成灰烬,防止瘟疫的蔓延,或者干脆没人收拾,破破烂烂地高挂在城头。
“罗斯……你不一样,你不能死在城里,也不能死在外面。”里昂看着自己的学生“你一定要活下去,直到看到光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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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伟大的奥丁主神、永不灭亡的真理与正义之神福尔塞的见证下,我等在此见证一场勇敢者的对决!”老迈的、货真价实的德鲁伊祭司,手持胡桃木制造的木杖,向在场的诺德权贵与最勇猛的武士,宣布诸神赐予神裁的合法性“有法律的土地将会兴旺,没有法律的土地将会荒芜!任何企图破坏神裁公平的丑陋罪行,他和他的领地,都将得到最严厉的惩处!”
所有首领都像这位福尔塞的使者致以敬意,福尔塞神是真理与正义之神,拒绝帮助背叛贪婪成性的诸神,因而免受诸神黄昏的末日浩劫——也就是所谓的真理与正义永远不会灭亡。
“如果我有生之年能去福尔塞岛转一转就好了。”贾维笑着对他的新朋友说道“但那里的祭司固执的很,即便我们外岛人同他们做了如此之久的邻居,也搞不懂他们脑子里都装了几碗大酱。我的舰船只是不慎稍微离着海岸线近点,就被周边所有的雅尔警告……啧啧,牛脾气啊。”
沃尔夫也笑了:“如果我还当着半吊子祭司,那群家伙可能还会顺便带我上去看看,现在……呵,一个劫掠成性的雅尔威望只能用在士兵中,我现在也上了禁止名单喽!”
神裁的场地并不宽广,却足够展露伸手。如果注意观察周围,会发现披挂整齐、为同袍鼓起加油的瓦格良老兵占据了一大片小天地,相比较而言,西德尼的支持者像是吊在蚂蚁窝里的糖豆。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某种挤压的目的,连西德尼那少的可怜的侍卫身边都站满了重装的瓦格良老兵,
贾维看着身披熊重甲的西德尼雅尔,那怪模怪样的套甲配上他硕大的体格,简直如同一头货真价实的棕熊,忍不住笑出了声。‘外岛之主’笑得非常残忍,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对生命的漠视:“杀了他没有用,您真正的对手,也在看着呢。”
沃尔夫没有说话,事实上贾维看得出来,他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在对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双陌生的、未知的眼睛在看着这边。
黑加仑军的首领从来没有见过那位苏斯克堡的男爵,那位爱好幼女的叔叔也从来没有见过没出息的对手本尊。但他们深知彼此就在对面的某个角落,也许目光会碰撞,但距离无疑扩大拉长了限制。
过了良久,沃尔夫才收回目光。一边的卢瑟略有些焦急地看向神色严峻的沃尔夫,后者只是简单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第一旗队长也没有言语,沉默着低下了头,但那眼底刻骨铭心的仇恨,贾维是看的真真切切,这份仇恨不仅仅属于沃尔夫一个人。
“看起来,这个敌人对你们的意义非同凡响。”贾维用到了‘们’这个量词“仆格的脑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吧。”
沃尔夫简单想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您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现在可是同在雷克斯国王的旗帜下,为了同一个至高无上的理想啊,说这些话,怕是……”
言外之意中的婉拒,摸打滚爬出身的贾维听得真真切切:仆格这头烂蒜,我们自己会收拾,您崩多心了,大家先老老实实打现在的仗。
场地周边爆发了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埋没了贾维又一次的试探。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决斗场上。沃尔夫看到了场地上的柏兰顿伯爵——为女儿名誉而战的父亲,情不自禁地撑大了眼睛。
“我的乖乖……这……我想不到,真想不到。”沃尔夫不是像那些不识货的雅尔们一般乱喊乱叫,而是在惊叹“一个消失的时代……在我眼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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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薇,你怎么样了?”戴安娜在帐篷外面鼓起勇气探头向里面问道“我方便进来吗?”
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数着帐篷前后左右破洞的盾女警觉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禅达小兔子,难得地笑着点点头:“进来吧,戴安娜,有什么事情吗?”
戴安娜有些紧张地抱着白色小马玩偶走了进来,配上一件宽松可人的白色连衣裙,淡雅的风格简直浑然一体,希尔薇忍不住调皮地吹了个小小的口哨:“你这样子,可别在沃尔夫面前晃啊,男人可是很贪心的!”
禅达小丫头忍不住羞红了脸,举起了小马:“我……没有啦,这个是你的父亲送给你的。”
希尔薇愣住了,然后努了努嘴,有些幽怨地点头伸出了手:“让我看看好吗?”
戴安娜乖巧地把白色小马交了出去,那软绵绵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递出去的那一瞬间,竟然没由来地后悔起来。
“他……他有说什么吗?”希尔薇金灿灿的呆毛向戴安娜招了招手,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避免新的诱惑了——据说曾经有一个第二旗队的中队长跪在希尔薇面前,哭着请求摸两下那呆毛,被沃尔夫一撸到底,直接去干了伙夫“是不是没有进来看我……只是在帐篷边走了走?”
戴安娜一时很是紧张,总觉得在希尔薇面前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嗯……但您的父亲真的很爱你。他为了你去和那个领主……神……”
平时很聪明的戴安娜在这位女旗队长面前,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说话。
那可爱极了的样子,一下子把盾女逗笑了,轻轻从正面抱住戴安娜,用自己因缺血而略发苍白的面颊,蹭了蹭戴安娜火热红润的小脸蛋:“我知道哒,他啊……就是这样子,什么都敢做,却什么都不敢说。”
“那您不为他担心吗?”戴安娜被希尔薇的大胆吓了一大跳,却又不敢挣扎怕牵动了希尔薇的伤口,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乖乖地缩在希尔薇怀里“你先躺下,万一动了伤口,那可就不好了。”
希尔薇依言在戴安娜的搀扶下缓缓落回到床板上,用被子抿住自己的嘴角,白色小马被她捧在胸前。盾女的脸颊上也浮现起几朵红云,似乎也在为自己刚刚的大胆行为而有些羞涩。
“你真的不担心您的父亲吗?”戴安娜觉得自己开始语无伦次了,尊称和普通称为混杂着用。好在诺德语这方面也不是很注重“他的对手也很强壮……”
“这是我最不担心的事情了……”希尔薇轻声说道,小手轻轻捏着白色布偶的脑袋“他可是一个从古代来的卡拉德武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