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长歌一字一顿,对离岸的情商表示十分同情,“以你的遣词之能,难怪你讨不了女孩子的欢心。”
离岸表情很耿直的说,“难道你觉得自己连貌美如花的级别都没有达到?”他说完,不待她回答,又恍然大悟的拉长了语调,“噢,原来是我夸大了。”
“离岸!”
长歌大叫一声,气得想揍人,可离岸太了解她了,抢在她出手前,奔出五六步,取笑她道,“女为悦已者容。我又不是靖王爷,你如此在意我的看法干什么?”
“嘁,胡说八道。”长歌白楞他一眼,不想再扩展这个话题,她如今的感情归向,离岸或许懂,也或许不甚确定。总之,她不会傻到自己去捅破窗户纸,引来孟萧岑和离岸的讨伐。
离岸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回来,倒是严肃的提醒她,“长歌,我方才分析的事情,你认为可有道理?”
“有,太有道理了。如你所言,我从身体到大脑,毫无半点问题,完全与畸形儿沾不上边,那么我的父母怎么可能是伦理不容的亲兄妹呢?”谈及正事,长歌收起了繁杂的心绪,语气坚定道:“有关我的身世,我母亲的墓地,我想去查清楚。”
离岸蹙眉,“怎么查?从哪里入手?”
“我母亲已故十八年,认识我母亲的人,估计除了义父,便只剩下大秦肃亲王尹诺了,可我感觉,尹诺所了解的情况,应与义父差不多,甚至连我母亲自己也认为她是父皇的亲妹妹,否则她不会在怀孕后,坚决不愿留下肚子里的我。可是,他们若非亲兄妹,父皇又何故背负**的罪名,以致母亲遭人毒手?”
“也或许一切都是真的,你的正常发育,只是不幸中的大幸。”
“……”
“我只是猜测而已,当事人皆已亡故,不论真真假假,都无从考究了。”
“那你认为,父皇为何秘密埋葬母亲?再怎么说,母亲也是皇室公主,死后入不了皇陵,岂不是太过份?”
“嗯,肯定有内情。”
“离岸。”
长歌重重吐息,如夜的黑眸,荡起复杂之色,“我要重返大秦!”
“什么?”离岸一惊,旋即拔高了音量,“我们刚从大秦逃出生天,你再回去不是送死么?”
长歌起身,望着遥远的汴京方向,她扯唇轻笑,神色却是坚定,“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我亲生父母如何,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要寻到他们的安葬之地,坟前叩首,一尽孝道!”
“不可以!”
离岸扣住她手臂,胸膛起伏不定,他急声道:“长歌,若尽孝的代价是付出你的生命,我相信你父母在天有灵,绝不会答应的!”
“离岸,你还不明白么?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义父的野心,绝不只是大楚皇帝的宝座,他还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而我,迟早是夹在他与凤寒天,或者尹简之间的软肋!”长歌深深的闭了闭眼,第一次内心升起命运脱离掌控的无助感,她唇角的笑容满是凉薄,“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愿在他们三人之间做选择。一个是待我恩重如山的义父;一个是我的亲哥哥,凤氏皇族唯一的男丁后人;而剩下一个人……我想,我永远也下不了手杀他,亦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别人手里。”
“长歌你……”离岸仓皇后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嘴唇颤的厉害,“你真的对尹简动了感情?他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忘了吗?”
“我没忘。”长歌垂眸,鼻尖涌上阵阵酸涩,她哑声低语,“所以,我好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离岸很久没有说话,凉风灌进他脖颈,吹冷了他的心。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曾经怀疑过,也曾祈祷过,可长歌不承认,他便宽慰自己是错觉。不承想,她真的把自己送上了一条死路。
“你这是飞蛾扑火,你知道么?早知今日,当年我定不顾一切的杀了小锤子!”离岸喃喃道,顿了顿,他忽然握住她肩膀,凌乱的说,“长歌,你忘了尹简好吗?你和他不可能有将来!主上……主上不会饶过你的!”
“我知道。离岸,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所以我说我没有退路了!义父不会答应,太子哥哥不会答应,就连我自己都过不了心里的关卡。何况,若有一天,尹简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又岂会给我立足之地?”长歌惨笑一声,她仰头望天,眼角有滚热的液体滑落,“你走吧,离岸。离开大楚,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离岸勃然大怒,“你在说什么鬼话?孟长歌,我不准你消极,更不准你求死!你想去大秦,我陪你,不论刀山火海,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长歌扑入他怀中,泪水簌簌如雨而下,她用拳头捶打他,“你脑子被门板夹了么?为什么这么傻?明知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才是飞蛾扑火……”
离岸眼眶发红,他心底的殇,她又岂会懂得?
一夜凌乱。
翌日,二人远赴灵珠山。
神医师傅已是百岁老人,久居山中,潇洒遁世。
久别不见,长歌突兀的出现,令神医师傅满面欢喜,他捋着白须胡子,爽朗大笑,“小长歌,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再不来的话,师傅就老死了!”
“师傅,您老人家才不会死呢,您至少可以活二百岁,就是长歌死了,您也不会死的!”长歌挽上老人的胳膊,笑弯了眉。
也许,只有面对神医师傅,她才能够完全的放松吧。
闻听,神医师傅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朝离岸努努嘴,“瞧瞧,小霸王今儿这马屁拍的,可是下血本了啊!”
“呵呵。”离岸微笑道:“师傅,长歌确实挺欠揍的,您好好管管她。”
“是嘛?”神医师傅皱眉,将长歌仔细打量后,道:“丫头印堂发黑,不是好事儿啊。”
长歌不悦的瞪离岸,“你少瞎说。把酒拿出来,我要跟师傅痛快的畅饮一番,不醉不休!”
离岸酷酷的警告她,“你若喝醉,我可不管你。”
从黄昏到清晨,一老二少喝了好几坛子女儿红,长歌醉得一塌糊涂,整整睡了一天多才醒过来。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离岸不知去哪儿了,外面有“吱吱”的声音传来,似乎是神医师傅在碾药。
长歌头痛欲裂,她撑着脑袋坐起身,穿鞋下地,正忙活时,听到神医师傅说,“丫头,桌上有药膳,治头痛。”
“噢,知道啦。”长歌应了一声,端起药膳快速吃进肚子。
推门出去,又已是月上中天。
长歌瞅了一圈,“离岸呢?”
“在林子里练剑呢。”神医师傅一边碾药,一边说道,“师傅把灵山剑法传授给离岸了,明天起,你跟他一起练。”
长歌震惊,“灵山剑法?师傅,这可是您独步武林的绝技,不传外人的!”
“以前哪,的确不传外人,但师傅现在想通了,师傅膝下无子,徒弟也死的死散的散,若是哪天师傅突然闭眼了,这套剑法岂不是失传了么?离岸说,你遇到生死大劫的麻烦了,或许命不久矣,所以师傅决定将灵山剑法传给你二人,一为保命,二为传承。”
“师傅!”
长歌双膝一软,虔诚跪地,她动容道:“长歌谢过师傅,但是长歌不想学!”
“为什么?”神医师傅停下了动作,满目不解的看着她,“丫头,这不像是你的性子。告诉师傅,你心里有何苦楚?”
长歌抬手捂唇,面色戚戚“师傅,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天下之大,我忽然发现,竟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幼年一场大病,使得她与神医师傅结下了深厚的缘份,神医师傅教过她武功,传过她浅显的医术,他们亦师亦友,不受礼法教条约束,一向无话不谈。
长歌娓娓道来,陷入迷茫的她,急需有人为她打开黑暗的门,指一条明路。
神医师傅听罢,捋了捋胡须,又摇了摇头,“长歌丫头,世间之事,师傅早已看淡,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恩怨情仇,得到或者失去,一切都是命里注定,若过份的执着,到头来,恐怕只会是一场空。”
长歌讷讷道:“师傅,我不明白。”
“跟着你的心走,让你的内心告诉你,你的选择是什么。然后,不要留恋,该放手的便放手,不要把自己困在你厌倦的深渊里,抱憾终生。”神医师傅言至于此,怅然一叹,“不要像师傅一样,年轻的时候,被很多外在的东西束缚了真心,觉得什么也放不下,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结果失去的总是比拥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