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半山的迟疑不决,令采薇敏感的脱口问道:“难道皇上身患隐疾?”
“并无。”高半山皱眉,昔日尹简与孟长歌的床第之欢可厉害着呢,他好几次守在外面值夜,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尹简夜夜寻欢,他还担心过尹简的龙体,谁料没多久,孟长歌失踪,尹简的好日子便也结束了,至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是以,采薇的要求,恐怕很难实现。
采薇追问道:“那是为何?”
高半山思虑半晌,终是不敢透漏天子隐私,他只道:“江南战事连连,朝上政务繁多,皇上每日辛苦操劳国事,冷落后宫已有月余。值此多事之秋,咱家劝姑娘还是安心等待吧。”
“可是……”
沁蓝忽然急步入内,“小主,皇上正往宣华阁而来,小主赶快出来迎驾吧!”
高半山一凛,先行一步出了厅门,采薇也忙收敛情绪,由沁蓝搀扶着走至厅口跪在地上,当象征天子的明黄衣角进入视线,她低头叩拜,“采薇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
尹简俯身,亲扶采薇起来,他面色温和道:“你经久受苦,身子虚弱,该好好躺着才是,一些子虚礼免了罢。”
“多谢皇上挂怀,我还好,只是郁积于心,时常伴有胸口疼痛罢了,但是看见皇上,采薇心里高兴,感觉陈年的病都要好了呢。”采薇面露娇羞,言语间尽是温婉柔情,尤其望着尹简的双眼,满含痴迷爱意。
孰料,她无心的一句“郁积于心,胸口疼痛”却令尹简神情明显僵硬,他怔忡飘忽的眼神,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这种既未引来怜惜又被忽视的感觉,使得采薇心生不快,她眼睛一眨,睫毛上挂了几滴晶莹的泪珠,“皇上,是采薇说错话了么?”
尹简心思一瞬回笼,他不自然的扯唇道,“没有。”说罢,他绕过采薇,径自入内。
沁蓝暗暗一叹,恐怕今夜皇上又要宿在东偏殿了。
采薇原地楞了楞,转身跟进去,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尹简,“皇上有心事?”
“没有,朕只是……”尹简蹙了蹙眉,并不想谈及某个人,遂道:“沁蓝,传太医过来,为采薇姑娘诊脉。”
“是!”沁蓝福身应下。
采薇感动谢恩,等待太医的空隙,尹简复又提及旧事,他道:“采薇,朕要知道来龙去脉,你不可隐瞒朕半个字!”
男人威严的神色,令采薇心里一怵,她正色道:“当日侍候你用过午膳后,我便去荷花池洗衣服,洗到中途口渴,于是回屋喝水,不承想水里竟有毒,我很快失去了知觉,待到清醒,已被囚于密室,对外界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后来,麻姑出现,她逼我交出了你送给我的订情之物,又逼问我打开铁盒的方法,我不肯说,他们便对我用刑,我承受不住招了,可铁盒是双锁,单凭一把钥匙根本打不开,于是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命人砍了我的双手。”
听到这儿,尹简心中钝痛,他不由执起她残缺的手腕,懊悔万分,“若朕当年设计铁锁时,将你排除在外,你便不会被朕连累,遭人生生斩断了双手。采薇,朕害了你!”
“尹简,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你啊,虽然我不知铁盒内藏何物,但我知道,定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把它送给我,交予我保管,这是对我莫大的信任,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好它,让它落在了奸人手里。尹简,对不起,是采薇辜负了你……”
“采薇!”
尹简动容,缓缓抱住身畔的女子,轻喃道:“朕欠你的太多太多了!”
“我心甘情愿。”采薇头枕在尹简胸口处,泪水弥漫了双眼,“为心爱的人受再多的苦,都不叫苦,都是值得的。尹简,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么?”
尹简嘴唇动了动,却陷入了沉默。采薇的多情,长歌的无情,对比竟是这般明显……倘若时光可以重来,他还会选择爱上孟长歌么?
他不知道。
他宁愿两个人相爱又相杀,但却像交缠的藤蔓,至死不分开。
采薇察觉到他的异常,软嚅了音,“尹简……”
“对了,用你右手中指为模子制成的钥匙现在何处?”尹简回神,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当年制锁时,尹简采用了双锁的设计,并且以采薇的中指和他的食指为模型制了两把钥匙,需要同时启动才能成功开锁,缺一不可。
采薇怔了一瞬,缓缓摇头,“不知道啊,钥匙落在了太后手里,我不得而知。”
“你既已无用,太后为何不杀你?那五年中,太后并不知朕还活着,她留着你做什么?”尹简提出疑问,原先他怀疑采薇,但采薇双手被砍,足以证明她是无辜的,没有人会如此牺牲自己来演苦肉计。
“太后认为我一定知道另一把钥匙的所在,我一日不招,她便关我一日,教我生不如死。果然,身边没有了挚爱的人,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五六年,这般苟活人世真比死亡更痛苦,可最悲哀的是,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闻言,尹简眉间染上戾色,“那么钥匙定然还在。朕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下的毒?又是谁将你抛尸荷花池?”
采薇皱眉,“我不清楚。我想,应该是太后的人吧,毕竟我是被太后囚禁的。”
“不,不会是太后,她先毒杀你,后又救你,岂不是自相矛盾?”尹简语气笃定,目中寒气逼人,“还有第三个人,朕被迷昏想必也跟此人脱不了干系!”
采薇听此,眼神微微闪烁,她不能供出高半山,一来高半山深得尹简信任,她的片面之词难以撼动他的地位;二来毫无身份背景的她想要在宫中立足,高半山无疑是最大的帮手!
恰在此时,高半山走了进来,他躬身道:“皇上,起风了。”
尹简重瞳一紧,无暇再深入思考,他叮嘱采薇注意休养,而后匆匆离去。
采薇送至门口,望了望暮色,她伸出手臂,衣袖未动,眼下无风。
稍许,太医到来,诊脉后,去往含元殿复命。
……
帝宫寝殿。
王成的密信很简短,只有六个字:孟长歌在江南。
这是自从长歌离开后,尹简得到的第一个有关她踪迹的消息。
他心中翻腾起的巨浪,几乎湮灭他的理智,不曾思考半分,他便令道:“良佑,马上安排人手,朕要连夜下江南!”
“皇上三思!”
良佑大惊,匆忙跪地劝谏,“如今江南形势复杂,皇上贸然赶去,后果不堪设想啊!奴才请求皇上坐镇京城,安我将士之心!”
“是啊皇上,您这一去,后门大开,岂不是给了宁党可趁之机?”高半山亦急道。
尹简原地踱步,焦躁万分,“朕知你二人所言有理,但是……”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国事比天大,他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着大秦万千百姓的希望,如何能为一已之私儿女情长而置大业于不顾?
可是,他放不下孟长歌。
在他好不容易得知她身在何处后,他的心,已经安不下来了。
“皇上,恕奴才多虑,此消息来自太师府,真假还有待商榷,皇上万不可乱了阵脚,上了宁太师的当啊!”高半山沉思着说道。
闻言,尹简忽然记起什么,“莫影,朕命你派去大楚的侍卫有消息了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不过算日子,应该快了。”莫影答道。
尹简颔首,垂在袖中的大手缓缓收紧,“好,在另一拨消息没有回来之前,朕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
与此同时。
大楚。
靖王府校场。
夜色越来越深,十余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长歌与离岸苦练灵山剑法,两人的武功虽然已不算低,但相较孟萧岑、尹简、郎治平、齐南天等高手,他们还欠了火候。
是以,他二人格外珍惜得来不易的剑谱,抓紧一切时间增进武功。
只不过,最后一招收势,离岸还没喘口气,长歌又开始了一轮,他不禁劝道:“歇会儿吧,再心急也总不能累死吧。”
“我就是想累得像滩烂泥似的,最好是累昏过去。”长歌抹了把额上的汗珠,面无表情道。
离岸蹙眉,“为何?”不待她回答,他便有了答案,“因为今夜主上让你跟他圆房?”
长歌点了点头。
离岸陡地激动道:“孟长歌,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说你爱上了尹简,可你又自愿嫁给主上为妾,而现在你……”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长歌把剑用力甩在地上,她胸脯喘得厉害,她直直盯着离岸,嘴唇抖动,“你就当我是傻子吧,我也觉得我中邪了,明明那个人是我的大仇人,可我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连我自己也无法想象!”
“小公子!”
正在这时,管家孟德从远处跑了过来,催促道:“王爷回房了,请小公子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