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心酸无奈,多少不甘遗恨,到头来,只剩下幡然了悟的清醒与释然。
长歌如鲠在喉。
她想说,她们没有不同,都一样被命运操纵,活在枷锁之中。世间之人,又有哪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纵然如尹简,如孟萧岑,又活得何其辛苦?生而为人,既有七情六欲,那便逃不开嗔痴爱恨所给予的得或失。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失了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尹灵儿又道:“佛说,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红尘之内,无我立足之地,我盼为人,便或往极乐,或皈依佛祖。”
长歌呆怔,“你……是何意?”
“你既然要我活,那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出家?”
“是。”尹灵儿失神的双目缓缓凝起焦距,定格在长歌脸上,“你不是要建庙宇么?那便建成尼姑庵,我便在此修行。我日夜守着他,死后与他长眠一处,了却今生事。”
长歌哽咽出声,“逝者如斯夫。你又何必呢?他是多么盼望你能好好的活着,盼你此生能重遇良人,重展笑靥如花。”
“长歌。”尹灵儿垂了垂眼睑,嗓音轻如蚊蚁,“倘若结局大秦失败,如今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你爱的尹简。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办?你还有重新去爱一个人的勇气么?还是将就一人,混沌过完此生?”
长歌哑然。她只想过陪尹简共赴生死,的确未曾考虑过其它。
尹灵儿笑意凉薄,“他实在是个自私的人,明知我们不会有结局,却偏生来招惹我,待到最后,又扔下我独自上路。一句另嫁他人,怎抵得了他欠我情深……”
长歌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帐子,又是怎么答应的。
她拎着酒壶去了墓地,在墓碑前席地而坐。
冬夜星辰,稀疏无几。
长歌仰头,冰凉的烈酒灌入喉咙,她打着哆嗦喃喃自语:“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腊月十七啊……呵呵,已经十六年了,这个尘世有什么改变呢?嗯……多添了一座新坟,多了一个可以让我偷偷摸摸拜祭的亲人……”她扭头在身侧洒了一行酒,“父皇,我们全家都团聚了,就剩下歌儿一个人了,实在是寂寞啊。父皇,歌儿想吃寿桃……”
丝竹管弦音犹在,国破家亡又一年。
长歌忽然哭得不能自己。
身后有脚步声而来。
她不管不顾,为了一解这多年的压抑,哪怕身份暴露,亦想肆意痛哭一场。
“长歌。”
肩头多出一双手,耳畔响起尹简关怀责备的话:“怎么坐地上?快起来,夜里凉,生病了可怎么好?”
长歌软瘫如泥,任由尹简拉她起来,她趴在他怀里,哭着说:“你来干什么?我陪墓室里面的人喝酒聊天,跟你没关系。”
尹简双臂环住她腰身,轻声道:“朕来寻你,也来拜祭你哥哥凤寒天。”
寒风从耳旁吹过,瘆人的凉意令长歌突然清醒几分,她泪眸张望,发现尹简未曾携带随从,只身一人。
她缓缓推开他,凝声问:“尹简,你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