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说完那话,便一直看着毕方,见他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嘴都没张一下,心里一凉。
这毕方神君也恁小气了吧?
心中虽是这么想,面上却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再接再厉,“毕方神君,你看我这边的人都帮我拿着东西呢,实在腾不出人手了。
你身后那位小哥哥看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甚是不错,可否让他帮忙把当扈送回院中呢?”
说罢,一手指向了狰鸣。
狰鸣正在心中腹诽自家神君,冷不防被小公主夸奖一番,心头一热。
毕竟是个小少年,脸蛋瞬间就害羞地红透了,一脸的欲语还休。
毕方眼尾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不悦,当即开口道:“狰离。”
正在充当木头人的狰离,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恭敬地一揖,“是,神君。”
狰鸣眼看着狰离朝地上的当扈行去,路过小公主身边时微微颔首,心里瞬间降下冰雹。
神君啊,人家小公主刚刚夸奖的是我啊!
您是不是弄错了?是我啊!
凤栖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她明明指的是另一个少年啊,难道毕方神君不仅口才不好,连眼睛也不好使?真是个可怜人啊。
不管怎样,只要有人帮忙就好呀,凤栖笑嘻嘻地走到狰离跟前,将手中的毛绒拖鞋递给他,“小哥哥,这个拖鞋给他带着。
若是他醒来见不到心爱的拖鞋,又该炸毛了,估计要把整个山头吼个遍。”
狰离听到“小哥哥”三个字,心肝颤了颤,下意识地瞥了毕方一眼。
公主,咱不能乱了尊卑啊,您没看到神君的眼神都快被冰雪覆盖了吗?
您若是再多喊一声,估计我就要被冻死了,您还是离我远着点吧。
狰离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扛起当扈就飞奔而去,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一般。
还是尽快远离神君的视线,就神君那小心思,恐怕他再多说一句话,回去就要在思过崖躺着了。
凤栖惊讶于狰离的速度,转头看向毕方,竖起了大拇指,“毕方神君英明神武,带出的手下轻功了得啊。”
毕方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直接转过身,朝中山高阳殿行去。
若是凤栖此时在他的前面,定能看到他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淡笑。
凤栖见毕方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嘴边的笑僵硬了好大一会儿,这人高冷就算了,怎么还有些傲娇啊。
她无奈摇了摇头,对身边几人点点头,“咱们也赶紧去吧,要不一会儿就迟到了。”
说罢,当先转头朝前走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着走着,凤栖才发现,毕方就在她前面两步远,而其他人已经落在后面十多步远!
凤栖微低着头,看着毕方玄色的衣角逶迤在地,好似波纹一般滑动,上面暗金绣的雪莲花层层迭迭,张牙舞爪,随着他的走动而舒张。
雪莲花?果然很适合他呢,同样的冷艳高贵,同样的冰冷疏远。
话说,这种性格的人,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若是真的嫁给他,会不会被冻死?哎,就算冻不死,估计也闷死了,半天不说一句话的人。
凤栖正胡思乱想着,却乍然扑到一片温热之上,鼻尖似有冷香袭来,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体。
完了!我怎么就撞到毕方神君了?!
凤栖急忙抬起头来,而毕方刚好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的黑眸如静湖深潭,能将人卷入其中,再也挣扎不得。
凤栖看到那双黑眸,忽而生出一个念头,这双眼看着好生熟悉,就是那种根植在身体里的熟悉。
好像曾经,看过很多次很多次。
凤栖被突然窜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感觉浑身的血液上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略带警惕。
毕方看着她迅速地后退,墨玉眸子闪过一丝暗光,又从深处渗透出一点复杂,冰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到了。”
凤栖闻言,又是一愣,抬头往前看了一眼,慌乱地说道:“哦,到了呀,一不小心走了神,撞到神君了,多谢神君出言提醒。”
说罢,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当先夺路而逃,朝着朱红的殿门踏了进去。
凤栖踏进殿门没走两步,就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瞬间就成了闪光灯下的焦点。
至于为什么?谁叫她是凤王唯一的女儿呢,而且还是跟毕方一前一后走进去的!
他们两人可是这几百多年来被议论最多的,额,准未婚夫妇,可以说为四海五山的吃瓜群众提供了丰富的聊天题材。
两人的亲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在四海五山闹得沸沸扬扬。
吃瓜群众先是听说小公主和毕方神君定了亲,眼珠子差点惊掉。
可他们的眼珠子还没拾起来呢,又听说,小公主不愿嫁给毕方神君,离家出走了。
小公主还扬言要亲自去找毕方神君解除婚约,吃瓜群众们再次惊讶地无以名状,讲起这件事来,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可他们的唾沫还没飞完呢,又又听说,小公主折腾了近两百年,退亲途中受了伤,辗转又回到了丹穴山,然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正当他们饥渴难耐,想要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时,刚好凤王的十五万岁生辰送来了帖子,怎能不去?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可以正大光明地打听两人的最新消息,以满足那颗不断跳动的八卦之心。
为了这两人的亲事,吃瓜群众也是操碎了心,比凤栖和毕方还要关心这事的进展。
一直以来,毕方神君是该干嘛干嘛,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从头到尾也没有回应过退亲一事。
此次凤王十五万岁生辰,一向甚为低调的毕方神君竟然亲自来了!现在又是和小公主一起走进来的!
吃瓜群众的八卦之火被彻底点燃了,一个个忍不住交头接耳,聊得不亦乐乎,估计早已脑补出了无数场景。
凤栖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这点灼热的关注,根本没放在心上,那叫一个淡定自若。
她慢慢地走着,眼珠子转了一圈,将大殿环顾了一周。
凤王坐在正中间,两边分别是四个凤后,大殿右侧第一排是几个哥哥,第二排则是侄子和侄女们。
而大殿左侧第一排则坐着四海五山最贵重的神兽族和神人,第二排是次一些的族群代表。
毕方往座位处看了看,径直走到左侧第二个位置坐了下来,而他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座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薄的冰唇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凤栖并未敢往左侧多看,只对着右侧的几个哥哥抿唇轻笑,看着看着,眉头微微皱起。
咦?怎么没看到熔哥哥?
她来回看了几遍,都没有看到凤熔的影子,他确实没来,难道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凤栖正心生疑惑,身后有脚步声,文鳐几人已经走了进来。
文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到昨晚强行输送神力,而变得满头银丝的凤熔,眸光微暗。
他走上前,轻声道:“公主,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多想,九公子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凤栖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文鳐。”
文鳐这才放下心来,又说道:“公主,那我去那边坐了。”
凤栖目送着他走过去,才淡定自若地到大殿正中,对着上首的凤王轻声道:“父王,小十来迟了,小十这就为父王献上生辰贺礼。”
凤王见到她时,脸上就一直挂着宠溺的笑,此时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地往左侧第一个位置看了一下。
这才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且慢,还有一人未到,暂且等一下吧。”
凤芷坐在他的左手边,闻言,也朝那空位看了一眼,又顺便瞟了端坐的毕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她的红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开口,但挣扎了一下,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转过头爱怜地看着凤栖。
凤栖听了凤王的话,非常敏感地朝毕方身侧的空位看去,父王所说的人,难道就是这个排在第一位的人?
没想到他的身份比毕方神君还尊贵!到底是何方神圣?
凤栖脑子里刚闪过念头,大殿外便传来洪亮的声音,“陆吾神君到!”
话音落,整个大殿的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敬畏,朝着那漫步走来的人作揖行礼。
陆吾神君?
不知为何,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凤栖的心头突然一跳,似有钢针穿行体内,一呼一吸间,五脏六腑都被扎得疼痛难忍。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脑中闪过无数片段,仔细看时却又忽而消失不见。
她伸手捂在胸前,所幸大家的目光都在那人身上,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凤栖的身体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她极力将那莫名生出的痛压下去,目光复杂地看向来人。
那人着一袭月白织锦长袍,广袖博带,头束乌金冠,背后青丝如瀑披散,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清冷的墨玉幽瞳无波无澜,这般看着,远山青黛,隽雅若仙。
挺拔的身影拖曳着衣袂从大殿上走过,衣摆的刺绣上隐隐浮着折枝芍药花,随着他的走动,好似瞬间花开。
他一步步朝凤栖走来,越走越近,直至在她身前站定。
凤栖因为心口疼痛,刚把头低下去,视野里突然多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清那人的容貌时,心跳好似都停了!
他是陆吾神君?他是陆吾神君!怎么看着如此熟悉!
凤栖被突如其来的心悸吓到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似木雕一般,静静站着,眼睛怔怔看着那清雅绝伦的身姿,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心酸。
凤聃与凤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头紧皱,心口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文鳐安坐在椅子上,面上看着没什么,可袖子里的手却死死地抓着扶手,额头隐隐有冷汗浸出。
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公主在忍受疼痛!我要去帮她!
可是看着周围乌压压的人,稍稍抬起的身体,又无力地落了下去,眼底满是惊痛。
毕方也端坐在椅子上,看似面上没什么表情,看那双眸子却冰雪重重,薄唇轻抿着,下颔线条冷硬。
凤聃见整个大殿似乎都静了下来,故意轻咳一声,沉声说道:“小十,发什么楞呢?还不见过陆吾神君。”
凤栖右手拇指使劲摩挲着食指上的芍药花,恍惚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
没错,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那画上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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