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百个小时以后,被困在二号矿井下的三十七名干部工人,除一人当场在垮塌处被砸身亡,一人因体弱缺氧在救出后送医院途中死亡以外,其余三十五人全部安全获救,经医院短暂治疗,三天后,二十九人已出院回家,另有六人留院继续观察。
在救援队伍中,矿长柳树年因心脏病突发,经医院抢救无效而殉职,另有二人重伤七人轻伤。
五月十五日,青阳县陇山铝矿五零八矿难事故调查会第一次会议,在青阳县县委大院小会议室召开,出席会议的有:省委常委、常务付省长吕太良,青州地委记田凤山、青州行政公署专员李东方,青阳县委全体常委,五零八事故省地县三级联合调查小组全体成员:组长刘为明,付组长张东,调查组成员:王杰伦、刘兵、常宁,此外青阳县四套班子其他主要领导,均列席了会议。
会议首先由调查组付组长张东作初步调查报告。
“各位领导,同志们,你们手头均有一份昨天发出的初步情况调查报告,想必各位已经看过了,我就不一一重复了。”
张东在说话时显得面无表情,目光也没有针对任何人。
“我想要着重强调的是,五零八矿难事故,完全是一次可以避免的人为责任事故。”
张东率先下了结论,让在座的不少人暗自心惊,张东是之江省鉴定安全生产事故的钢牙铁口,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结论,几乎是板钉钉的,这就意味着,有人要为此次事故买单了。
“同志们,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曾提出刘兵和常宁两位同志,不应该参加调查组,也就是说,他们是你们青阳县安全生产三人领导小组的成员,他们对青阳县各行各业的安全生产,负有领导管理监督的责任,本属于此次被调查的对象之列,但是,各位请将手头的资料翻到倒数第三页,这份由青阳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邓志军刘兵和常宁三人,在三个月前联合签发的文件中,已经明确的给陇山铝矿二号井下达了停产整改的命令,二个月前,二号井的安全隐患整改验收没有通过,一个月前,二号井的安全整改勉强通过,但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成员常宁同志,亲自到陇山铝矿,和矿党委全体成员签署了一份安全生产责任,里面涉及到二号井的,有以下几条,一,没有矿领导和安检员跟班,不得开工生产,二,不得在晚开工生产,三,雨天及其前后三天内,二号井必须关闭,四,没有值班矿领导和安检员同时签字,任何人不得下井,也就是说,有人违反了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的命今,擅自下令二号井开工生产,根据有关规定,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对五零八矿难事故不负任何责任,刘兵和常宁两位同志,完全有资格参加调查小组。”
张东说完后坐了下去,列入会议的人大主任邱夏风,和政协主席王玉文等一班老家伙,立即热烈的鼓起掌来,然后吕太良也微笑着鼓掌,其他人见状,不敢不有所行动,就争先恐后的跟着拍起了手。
吕太良站起身来,双手伸开向下一压,会议室又静了下来,吕太良环顾四周,脸的微笑也慢慢的收了起来。
“同志们,省委陈记昨天打来了电话,他针对五零八矿难事故,作出了明确重要的指示,彻查原因,澄清责任,赏罚分明,杜绝后患,所以,我们虽然取得了五零八矿难事故的救援工作的胜利,但善后工作刚刚开始,在座的各位,同时请你们也转告今天没有到会的人,不要心存侥幸,那些有责任的同志,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向调查组说清自己的问题。”
常宁听着吕太良话,心里有些开心,他娘的,有人要倒霉了,不正意味着又有捞便宜的机会了么,体制里的现实就是这样,在拥挤不堪的仕途,你除了依靠关糸和实力进步以外,有时候还会接到天掉下来的馅饼,某人意外的死亡,对手的自作孽,有人突然被惩处,等等等等,这些都有可能成为意外之喜,这想法有点龌龊,却是活生生的事实。
吕太良又说了一阵,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同志们,我马要回省里去了,张东同志也要暂时回去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王杰伦是我秘,我就更加离不开他了,因此,调查组的工作,接下来由刘为明同志牵头,刘兵和常宁同志具体负责,争取在两星期内拿出最后的调查处理报告。”
会议结束后,跟着大家送走了省地两级领导,常宁回到自己办公室,他这个县长助理可没有秘,关门十多天的办公室只好自己动手打扫整理,心里倒没埋怨清洁工的疏忽,只是寻思着,这农委是个空架子,不象计委经贸委,下面还有个办公室,有人可供驱使,看来,得逮个机会找刘守谦说说,让自己屁股后面也有几个跟班打杂的人。
他娘的,陇山铝矿是县直企业,属经贸委直接领导,从矿难事故发生到今天,经贸委主任顾平楞是没在现场露过面,据县府办主任陈龙海说,顾平生病住院了,现在在青州家中休养,常宁凭直觉感到,顾平这个刘守谦的得力干将,肯定与五零八矿难事故脱不了干糸。
想到这里,他便起身出门,来到付县长刘兵的办公室里。
“呵呵,正想打电话找你过来呢,快坐下,咱俩好好的合计合计。”刘兵招呼着常宁,特地关紧了办公室的门,将一包牡丹牌香烟扔到茶几,自己也在沙发坐了下来。
常宁也不客气,拿起香烟熟练的叼出两支,一人一支先吸几口再说,剩下的整包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因为刘兵平常很少抽烟,这一包就是准备送给常宁的,那时的付县长,月工资不到八十元,最近三年工资制度改了两回,加补贴奖金,也不过一百元左右,能抽三毛八分一包的牡丹牌香烟,已算是高级享受了,节省一点的领导,也有抽两毛九的飞马或大前门,象罗铁贵肖国英他们家庭负担重的公社记,连二毛四的新安江也舍不得抽,只能抽一毛八的雄狮或一毛三的大红鹰,蔡正祥就是口袋里放两包香烟,一包牡丹是见领导或求人办事时用的,另一包雄狮才是自己的享受。
刘兵微笑着,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由报纸包着的东西,朝常宁呶呶嘴,示意他打开。
常宁扯开报纸吓了一跳,一叠簇新的新版十元面值的人民币,一百张一捆,一共十捆,整整一万块那,这么多钱叠在一起,常宁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前去银行存那点可怜的工资的时候,经常会招来营业员的白眼,因为他老是磨蹭着和人家套近乎,他太想看看钞票堆积如山的样子了。
“老刘,这么多钱,你发财了,”常宁乐呵着,瞅着刘兵的脸端详起来,“让我小半仙给你看看,你这笔横财是从哪里飞来的?”
“呵呵,”刘兵笑出声来,“有人说,咱俩工作太辛苦了,所以,这笔钱是送给我们俩的。”
常宁有个习惯,对于比较亲近,或者认为是自己人的领导,在称呼有些随意,显得没大没小,刘兵是前任县府办主任,王玉文一手提携来的,当付县长后分管科教文卫,工作中和常宁来往蛮多,论年龄刘兵已经四十七岁,但他对常宁是惺惺相惜,常宁进了县委大院后,两人便无话不谈,加常宁是个自来熟,交往时分寸拿捏得准,该尊重时一丝不苛,遂成了莫逆之交。
见常宁笑而不语,刘兵不再卖关子,收起笑脸说道:“我的一个在青州发电厂工作的同学,陪着顾平的老婆,昨天晚住进了城关招待所,刚才我们开会之前,我同学一个人把钱送过来的,只说了顾平的名字,就匆匆的走了。”
常宁微笑着说道:“我猜也是顾平托人送来的。”
刘兵说道:“事情很清楚,顾平为了二季度的生产指标,硬逼着柳随年开工,不顾安全隐患,无视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的规定,才酿成了这次矿难事故。”
常宁点点头,“可惜柳随年死了,还好,以防万一,我让老洪派人把付矿长郭红军和总工程师王重仁保护起来了。”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刘兵指着那叠钱说道,“小常,不忙谈别的,先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嘿嘿,”常宁狡猾的一笑,“他娘的,太小看咱们俩的革命意志了,就这样退回去,也太便宜顾平那混蛋了,老刘,你看这样行不行……”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常宁附在刘兵耳边嘀咕起来。
刘兵一边点头,一边用报纸重新包起钱来,“那还等啥?快走。”
“等等。”常宁忽地叫道,拿手阻止了刘兵包钱的动作。
“干么?”
常宁不好意思的乐起来,“嘿嘿,老刘啊,咱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你让我过过眼瘾么,一分钟,就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