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睿一顿手忙脚『乱』,这才把自己从布巾中挣扎了出来,哀哀叫道:“好嘛,不说就不说。可是二哥,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
方铭琛这才稳了稳神道:“你可知古今帝皇最惧怕的是什么吗?”
方铭睿琢磨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叛『乱』。”
“不是。”
“嗯……国破?”方铭睿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不是。”
“那么就是,被傀儡。”方铭睿竖起第三根手指。
“还不是。”方铭琛淡定道。
“那是什么?二哥,你说吧。”
“是衰老和死亡。”
“啊……说起来确实是。就连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最后也怕得不得了。”方铭睿茅塞顿开点头道:“更别说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求仙问道的皇帝。若不是怕死,他们怎么会拼了命地干这些无意义的事呢?”
“在此之前先是衰老。”方铭琛把自己的弟弟按倒在床上,继续擦他那一头湿答答的『乱』发。
“你想,看着自己的帝国如日中天,又看着自己膝下的孩子,个个茁壮成长,而自己却渐渐日薄西山。年老体衰。对于那些个叱咤过风云又站立在全市最顶端的帝王而言。这种不受控制的无力才是他们最大的噩梦。”
“二哥说的对。”方铭睿想了一想,又把自己假设进去,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连忙点着头肯定道。
“我们的父皇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他已渐渐衰老无力,而以太子大哥为首的我们却正向年富力强的路上走着。你说我们的父皇,他的心里会是如何的矛盾和羡慕我们呢?”
“父皇会羡慕我们?”方铭睿惊讶道。“我倒是从来没想过……我只知道我看到父皇就觉得害怕。”
“当然羡慕了。老年人羡慕少年人,这乃是天地间万物的定律之一。至于你见到父皇就害怕,那是因为你胆小。”方铭琛毫不留情地一刀命中。
“二哥,停,打住!咱先不说我的问题吧,你继续说太子大哥和父皇的事先。”六皇子求饶道。
“那你再来假想一下。在这种欣羡情绪滋生的情况下,年老而渐渐无力的你却突然被看起来各方面都要强壮于自己的孩子所求助,你的心里会是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当然很得意啦,哈哈哈哈哈!”方铭睿爆出一阵大笑。“你这小子没想到吧,居然还有求我的一天!可见我还是比你厉害,正所谓姜是老的辣,老将出马,一个抵仨。”他惟妙惟肖地表演了起来。
然而方铭琛的回答却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在代入的是谁?我们的父皇吗?”他冷冷的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嗯?!不敢不敢……”得意忘形的方铭睿顿时清醒过来缩了回去。
“不过看来你也已经领会到我要说什么了。没错,虽然你有些夸张了,但是事实也正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二哥。”方铭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道:“这么听你一说,我觉得真没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父皇可能因为太子大哥的求助而欣喜若狂,太子大哥又可能因为知道父皇会因此而欣喜若狂而故意向他求助。二哥啊,为什么大家要把生活过得如此复杂?”
“因为人都有野心,有欲望。”方铭琛把方铭睿塞到被子里面,只将他那湿漉漉的长发摊开在一侧的熏笼上慢慢烘着。
“小六,这些事情你现在都要慢慢的学着思考起来了。你很快就会长大,会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而我并不能时时跟在你身边,教导于你。”
“但是小六你也不用害怕,这个世界上除了野心和欲望之外,也还会有很多很可爱的人。你所要做的就是与那些人结交、生活在一起,那便好了。至于这些讨厌又麻烦的家伙就交给二哥来处理吧。”
“可是这样的话,二哥,你不是会很累吗?”方铭睿眨了眨清透的眼睛。不忍心道。
“那如果小六觉得二哥会累的话,就想办法尽快成长起来,再来替二哥分担这一切吧。”方铭琛这句话说完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逗留,反而去问方铭睿一些国子监的趣事。
小少年便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向方铭琛转述起他和同窗之间发生的各种有意思的事。方铭琛听着这些所谓有意思的事也无非就是少年人的一些心『性』使然,或者与博士捣『乱』了,又或者去打鸟了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只是听着听着,倒也颇有一些安慰——自己兄弟二人能有一个得到如此平静而又安详的童年,那便也足够了。
小少年说着说着,睡意渐渐涌了上来,不知不觉便沉入黑甜乡,见周公去了。方铭琛收拾好他的头发,自己却睡意全无,不由得出了房门,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走着。
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雁姐儿替她讨回公道,只是当时自己一时激愤脱口而出这句话,却并没有好好思量过单凭自己的能力和实力这公道又该如何讨回。
虽然说从明面上来看,自己不管是人脉还是所掌握的权力都远远不及太子方铭绝,但是方铭琛却偏偏有些不信这个邪。或者说,比起那些外界的附加的筹码来说,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事实上他也就是靠着这份对自己能力的坚信才带着幼弟方铭睿闯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成功走到了今天。
所以对他来说,想要为贺疏雁讨回公道,并不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而是自己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做到的事,但关键点却是在于要做到什么样才算是讨回了这份公道呢?
首先,他明确至少不能把太子从太子宝座上拖下来。这样做于国于家都大为不利。何况朝中此时尚有党争,隐隐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造势。若是一旦将太子拖下马,说不得,那两个弟弟中的谁就会因此而上位。
到那时,朝野震『荡』,社稷不安,各派人马纷纷在私底下使绊子。若那时又有北方戎狄『骚』扰,这好好的大熙朝瞬间就变成了风雨飘摇了。
如此看来,这个度可颇为难定啊!方铭琛苦恼地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抬头向夜空中看去。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挂在天顶。那明亮而又纯粹的光芒微微闪烁着,倒是令他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名叫雁姐儿的女孩眼中同样璀璨的星光。
如果说方铭琛这边还是岁月安好的话,东宫那里可就是一派凄风苦雨刚刚过境。
话说,那日宫宴结束后,宋泽与方铭绝回到东宫,便立刻下了重手彻查方铭绝被人下『药』一事。完全没有任何事先招呼,方铭绝便将东宫上下所有人等尽数拘在主殿之中,并让宋泽领着侍卫一间一间房间搜了过去。
这般雷厉风行倒是颇有好处。大半个时辰里就已经查出了六名与外人暗通款曲的东宫内侍。而且看此情形隐藏在众人之中的尚有不少。
方铭绝气得直捶桌子。没想到自己的东宫竟然被人穿成了筛子,而身为东宫之主的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当下,他便命人将这六名内侍全数拿下,并且在众人面前就狠狠地鞭打起来。一时间惨叫声四起,而随着每一下挥鞭,都有一道血痕随之印在了东宫平整的地面上。
看着因恐惧而瑟缩的众人,方铭绝缓缓地冷笑起来,指着那准备行刑的六人道:“吃里扒外,背主求荣的下场便是这样了。你们都给孤想清楚了,若是有人现在出来自首,孤还能网开一面。可若是有人冥顽不化,那被孤查出之后下场可就比这还凄惨了。又或者你们中有谁知道些什么能检举出『奸』细的也大可到我这里来,论功行赏或将功折过。”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外面又有侍卫来报。这回新指认出来的却是一眉清目秀的小黄门。
方铭绝看向那小太监,眉梢却不由为之一跳。这张脸他还有印象,或者确切说,他所记得的却是那具身体给他留下的销魂滋味。“连你竟然也是!”方铭绝的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狂『色』。
那小太监看了看之前已被鞭打的不成人形,几乎可以称为是一堆烂肉的那六人。虽说已然面目全非,但他们犹还未死,只低低地在那里呻『吟』着,虽说无用,却还费力地左右辗转,以期能避过那如雨般落下的鞭子。看着看着,惊恐之『色』渐渐爬满了他的脸庞。
“孤没想到连你也背叛了孤。怎么?难道是因为孤没有满足你那『淫』贱的屁股吗?”方铭绝一把将那小太监拎到自己面前,附在他的耳边恶狠狠地问道。
本就应被方铭绝强行宠幸而对他心生憎恶,又因着眼前那六人的惨状而恐惧,此时又听见对方那恶意满满的羞辱,这小太监的理智终于彻底崩溃,哭泣着咬牙低吼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就向方铭绝狠狠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