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对方是公主,对此会感到嫉恨的那些姑娘也只有白白嫉恨的份,当面见了,还是得乖乖屈膝行礼。贺疏雁想着,唇角不禁便带出了几分讽刺的笑。
只是不知来的是哪一位公主,又或者两位都来了?这半幅仪仗,要带到枚苍山上大佛寺去吗?
鸾驾款款行到众人面前相隔数丈的地方,三下鞭声响过,象辂上的纱幔缓缓揭起。贺疏雁只看见那纱幔后影影绰绰显出人形来,便已然和其他人一起拜了下去,口称“公主殿下千岁。”
全场都拜下而呼。然而在呼声终了之后,又过了片刻静默,方才有太监尖利的嗓音传来:“传公主口谕,都平身吧。”
于是众人又念着“谢公主”的话,渐次站了起来。
贺疏雁混在众人之中,心中却对刚才那片刻的静默有几分在意。这是公主在显摆身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心中盘算着,便偷偷往象辂那边瞄了一眼,却看见象辂边上,人群的最前方,一位身量修长,虽然穿着男装,便仍明显可以看出身段玲珑有致的,英气『逼』人的少女正弯着腰,伸手从象辂上扶着另一位衣着华贵,神容矜傲的少女下车而来。
是清敏郡主?认出了那几乎是鹤立鸡群般醒目的男装少女,贺疏雁便注意到清敏郡主衣衫下摆沾了些尘灰,显然也是刚刚行完礼,从地上站起来的。
可是之前在这里并没有看见清敏郡主啊……贺疏雁很确定在那场闹剧发生前后,她都没有见到清敏郡主的身影。那即是说,郡主是和公主鸾驾一起过来的了?
自然,能让清敏郡主搀扶的,也只有公主这样的身份了。刚想到这,贺疏雁就看见清敏郡主扶着那少女站定后,转身又去搀扶第二位少女步下象辂。
竟是两位公主都来了!包括那位体弱到,连儿时进宫如回家的贺疏雁这一世到目前为止都没见过的三公主。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贺疏雁心中盘旋了一下,就立刻被她所注意到的另一件事所驱逐了出去——贺疏雁看见,在清敏郡主搀扶第二位公主下车时,先前下来的那位借着转身和她说话,飞快地伸手在她搀着另一位公主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这一下动作飞快,却又拧得颇重,贺疏雁遥遥看着,都不免觉得自己有些疼。可是清敏郡主却眉眼动都没动,连看都没看向施暴的那位公主,依旧稳稳地扶着另一位。
倒是被扶着的那位公主,似乎口唇微掀,短暂地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贺疏雁倒是看不真切。其他人则都垂首静气地等着公主再说话,倒是都没看见这一幕。
这是三公主还是六公主?贺疏雁依然低着头,目光却巧妙地逡巡在拧人的那位公主脸上。
只见她眉目姣好的脸上,神容洋洋得意,还带了点挑衅,只是不知道这挑衅是冲着说话的那位公主去的,还是冲着清敏郡主去的,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只可惜贺疏雁认不出来这到底是哪位。只是清敏郡主作为太后面前极为得宠的家族女子,在公主面前,在被如此折辱的情况下,却也只能选择隐忍。想到这里,贺疏雁不由为那位爽朗大气的郡主叹了口气。
清敏郡主将两位公主扶下象辂后,便退开几步,垂首侍立在一侧。看不清她的表情,贺疏雁却不由心中一跳——她之前被那公主暗地里施暴的手段震惊了!
竟没发现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直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清敏郡主所做的这些事,其实都应该是小太监做的事,以她郡主的身份,让她行卑下之人之事,本身就是对她的深刻羞辱!
贺疏雁不由想到之前众人唱礼之后的片刻静默。一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在她心头——莫不是,这静默也是冲着清敏郡主去的吧?她几乎能想到,在场众人,除了清敏郡主外,都是平民,公主就算要摆威风,也无需如此刻意。唯有那位郡主,因有着仅次于公主的身份,所以这种刻意,对她才有意义吧。
而且既然是郡主,那就完全不必要跪地行礼啊,只要屈膝即可。可贺疏雁方才明明看见清敏郡主身上还留有跪拜之后的灰痕。
贺疏雁感到自己呼吸都不禁为之一窒,全身微微冒出一层冷汗来——以清敏郡主的个『性』而言,行跪拜礼必不是其本愿。可她还是这么做了,那只可能是被命令的。而在这里能让意气骄扬的她沉默着服从命令的人,简直呼之欲出。
那就是深受太后宠爱的,连清敏郡主都不得不避退一『射』之地的三公主!
毕竟,六公主可是对着太后祭出刺血抄经这一狠招的人啊!若她有如此受宠,那完全不必这么做。
贺疏雁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当清敏郡主被迫在众人面前,不得不与众人一起跪拜行礼的难堪之时,那位三公主还偏偏将这屈辱一刻刻意延长,带着傲慢与得意的恶意满满的笑容俯视着跪伏在她面前的清敏郡主的情景。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这一个两个公主,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贺疏雁心中警钟长鸣,连忙收回眼神,彻彻底底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不知身外事的模样。
就在此时,之前那太监的尖利声音再度响起:“传,公主口谕,诸位不必拘礼。”说着,他便弓着腰退到了一边,带着一干仪仗中人撤到了一边。
随着这句话的落地,场中诸位少女都仿佛轰一下活了过来,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只见以楼筱玉和李玉娇为首的一干贵女,已径直向两位公主那边行去,看起来是要去套套近乎的样子。
贺疏雁知道以自己身份也是应该去这么的,可她却并不想这么快就凑上去,倒好似自己有多巴结似的。当下在人群纷『乱』中寻到了黄玲月,同时却也见到紧随楼筱玉她们而去的贺凌韵的身影。
真是糟糕。贺疏雁顿觉头大,贺凌韵既然去了,固然是庶女争上位的手段不好看,但作为嫡长女的她也毕竟是落在了后面,难免会被非议。
不得不赶过去的贺疏雁只来得及在黄玲月耳边匆匆嘱咐了一句:“小心公主们”,便拉着她快步向人群拥挤处行去。
还在由于围着公主的姑娘人数不少,是以虽然贺凌韵去得比贺疏雁积极,却也不得不排在了后面。等贺疏雁赶到时,正好听见楼筱玉和李玉娇的声音。
看来她们俩凭借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楼筱玉还是东道主,抢先和公主们搭上了话。
只听见一个颇有些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含笑道:“却是没想到,本宫这回倒是见到了这么多姑娘。”
这声音虽悦耳动听,却满满地包含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只是说话之人的笑容巧妙地掩盖住了这一点。
“三姐姐,你说是不是?”先前说话的那个声音似乎是转向另一位这么问道,语调顿时也随之一变,充满了亲切和恭敬。以这称呼来看,说话的这位便是六公主无异了。贺疏雁在人群中竖起耳朵,想听听三公主的回答。
然而比之六公主努力做出了的和蔼可亲,三公主那边却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就连这一声,也低微到,若非当时大家都等着她的回答而安静了下来,不然就完全没可能听见的状态。
而就在三公主“嗯”了一声之后,原本叽叽喳喳热情洋溢的女孩子们也顿时不禁有了片刻冷场——怎么接?这回答没法接啊……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而冷漠的声音低低响起,似乎体虚气弱,却掷地有声,让人听得心头发寒——三公主这么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了?这是对本宫不满吗?”
贺疏雁分明听见三公主这话刚说完,人群中就响起小小的一片抽气声,显然不少人被三公主的话给惊着了。
然而也有反应快的,比如楼筱玉,她不仅及时接上了三公主诛心之话,还笑得十分温柔自然,态度熨帖:“三公主殿下说笑了,诸位姐姐妹妹怎么可能对您不满呢?她们只是第一次同时见到二位公主芳容,上不得台面地失了态而已。还望公主殿下莫怪。”
“哦?那这是在说本宫和六妹妹姐妹不和呢,还是在说本宫有错,不常出来给你们看呢?”三公主的话声依然轻柔如羽『毛』,却又冷酷如冰刃,内容却是一句比一句更让人冒冷汗,无所适从。
被她这么一说,楼筱玉也招架不住,这罪名太大,压得她几乎站不住——事实上她也确实直接就跪了下去,垂首道:“臣女有罪,还请殿下……”
她一时没想好是该说请对方责罚还是请对方宽恕——宽恕吧,这位公主只怕难以说话;责罚吧,却又委实不甘。
而且这位公主显然喜怒无常,万一真顺着她的话下来把她责罚一番,失了面子还受了伤,却又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