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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大早,楚越得太后允准,去往端王府。

穿过曲折游廊走向书房时,远远传来水杯坠地的哗啦声,伴随萧峻珵的怒吼:“滚!都给我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有宫女手忙脚乱地从对面跑来,看见她,急匆匆地行一礼,道一声“郡主万福”,又接着跑过。

楚越的心情更好,哼着曲儿,轻灵灵地踏往萧峻珵的书房。

一进房门,就是一声怒吼迎面压来:“滚!本王都了!全给本王滚!”

边吼,萧峻珵边从书桌前愤然转身,一看见楚越,愣住,随即冷笑起来:“是你?你还敢来?”

楚越甜甜一笑,两靥梨涡春水荡漾,娇声道:“我来看夫君,有什么敢不敢的?”

“滚!”萧峻珵又吼起来:“谁是你夫君!滚!”

“哎呀呀夫君!”楚越大惊怪地叫起来:“夫君,在清泉山庄时,夫君明明亲口承认,夫君就是我的夫君,怎么才隔几日,夫君就不认账了呢?要不我们到陛下面前理去?”

萧峻珵面色铁青,楚越却笑得更甜蜜:“夫君,我昨日听一个好消息。陛下要将馨若姐姐许给苏翊哥哥呢!这可是郎才女貌,造地设。夫君不高兴吗?总之我是高忻一宿没睡好。对了,夫君,要不我们赶快备点礼物,给他们送过去道贺吧?馨若姐姐心愿得偿,必定乐得笑靥如花。”

她睁着一双星辉郁然的大眼睛,认真看着萧峻珵,问:“夫君难道不替馨若姐姐高兴?”

萧峻珵一手指着楚越,气得嘴唇发抖:“这,这这,这全是你在捣鬼……”

楚越立刻委屈起来:“夫君什么呢?馨若姐姐对苏翊哥哥的情义,夫君又不是没见过。馨若姐姐被许给苏翊哥哥,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意。跟我有什么关系?馨若姐姐马上要去北陆了,夫君平日不是最疼这个表妹?要不要我陪夫君提前去道个别?世上没不散的宴席,夫君看开点。下次馨若姐姐再回帝京,给夫君带个白白胖胖的表侄子,多好!”

萧峻珵发了会儿呆,情绪慢慢趋于平静,缓步迈到楚越身边,神色阴翳:“我就不信,你舍得将你的苏翊哥哥拱手送人。”

楚越幽幽叹息:“我又不似夫君这般执着,看上的东西非得到不可。随遇而安、见好就收是我的本性。”

她抬眼看向萧峻珵,目光竟温柔如水:“夫君虽然论文武品貌,都比苏翊哥哥略逊一成,但夫君有夫君的好处。不夫君的高贵身份,就是夫君爱上一个人后的那份执着,也比苏翊哥哥强一点。帝京起码有一大半的女孩子,都期待能得到我今日这般境遇。我还有什么遗憾?”

她得专心,没留意到,萧峻珵眼底那微淡一闪。

楚越再凝视萧峻珵片刻,眸色陡一亮,如万千华星出云,绚烂而肃穆,先前的戏谑之色便消失无影。

她终于正色起来,沉声问:“萧峻珵,你真的愿意看见,你心爱的表妹嫁给苏翊?”

她这眨眼间的情绪陡变,让萧峻珵一时有些恍惚,便忘了反唇相讥,只摇头,老实回答:“当然不想。”

楚越亦变得简洁清晰:“既然不想,那么你就想想办法,让陛下不要下旨。”

萧峻珵皱眉问:“怎么想办法?”

“哈!”楚越讥讽地一笑:“这话打端王殿下嘴里问出来,真真是石破惊。关心则乱,这话真不假。”

她靠近萧峻珵一步,死死盯着他,星眸深邃:“你曾经借助宗庙一案找辞,让陛下将我许配给你。如今马上就是新的宗庙祭祀,你怎的就不知融会贯通?”

萧峻珵睫毛一颤,目光跟着轻轻晃动几下,声音压低一成:“你是,让我再找钦监给个辞,宗庙之祭前后,不便婚嫁?”

他又有些踌躇:“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父皇还会再相信我?”

楚越清冷一笑,道:“陛下不信你,难道还能不信峻和哥哥?你尽管去找峻和哥哥帮忙,他绝对会助你。”

这一点萧峻珵倒是完全相信。萧峻和一直与楚越一伙沆瀣一气,这次暗中必定已受楚越托付。对楚越的忙,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楚越不咸不淡地:“让峻和哥哥找信得过的星象师,给陛下占卜个结果——宗庙之祭过后的一年,凡皇家远近亲贵,都不许有与婚娶沾边的行为。陛下受上次祭祀的影响,杯弓蛇影,任何有可能破坏国阅事,他都会一力阻止。”

萧峻珵不得不叹服。这丫头,心机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但萧峻珵再想想,还是忍不住疑惑:“一年?过了一年,再怎么?”

“哈,哈哈!”楚越笑得两靥绯红,似乎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迟钝的人:“峻珵哥哥,你问我过了一年怎么办?饶感情都是会变得,尤其是年轻人。过了一年,让苏翊哥哥自己去跟陛下解释:经过一年的深思熟虑,发现秦馨若并非他心中女子,他还是比较倾向于我沐楚越,不就行了?”

着,声音一压,眸中色彩更亮,神秘地:“不过,这得有个前提。峻珵哥哥得先去跟陛下,隔了一年,峻珵哥哥对我已没了男女之情,恳请陛下收回先前的决定,另行婚配。峻珵哥哥若先不跟陛下提,苏翊哥哥自然也不会跟陛下提。那我们几个,就只能……只能,就跟现在这样了。”

楚越完,便泰然自若、兴致勃勃地看向萧峻珵,目光一接触萧峻珵的眸子,立刻被那眼底无声旋转的漩涡吸进去,支离破碎。

房间一时静极,只剩得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良久,萧峻珵先开口,不轻不重道:“搞了半,你是在威胁我。”

楚越嘻嘻一笑:“搞了半,你现在才看出来,我是在威胁你。”

萧峻珵默默点头,猛地,眼锋陡一厉烈,嘶声道:“你就不怕我破罐子破摔,现在就娶了你?你害我失去馨若,你真不知我会怎么修理你?”

楚越笑得更怡然自得:“夫君怎么宠我,苏翊哥哥自然就怎么宠馨若姐姐。我好歹在皇城根下,夫君再怎样,也得顾及陛下的视听和百官的言论。可馨若姐姐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境。嗯,借用一下夫君的话,苏翊哥哥就算每日每夜将馨若姐姐宠得哭破嗓子,也绝不会有半个字传到帝京。”

萧峻珵咬牙道:“苏翊现在一废人,还能怎么折腾?”

楚越清凌凌地笑起来:“这事儿可不好。不定苏翊哥哥是因常年思念馨若姐姐,思而不得,郁郁成疾,才变成废人。不定一娶馨若姐姐,心事开解,立刻就不废人了呢?这可真不好啊!”

着,再靠近萧峻珵一点,满目神秘道:“并且,苏翊哥哥与夫君不同,他出身行伍,见惯沙场血腥,一般的打闹可入不得他的法眼。他曾告诉我,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驯服那些从蛟螭神山搜来的烈马。他驯饶手段,可比驯马高明一万倍。我一想到他驯馨若姐姐的那画面,哎呀,那个精彩,我昨儿兴奋得一晚都没合眼。”

楚越完一切想的,再对萧峻珵潋滟一笑,灿烂如朝霞,终于转身出了书房大门。

萧峻珵目送楚越远去,眸色越来越深,仿如延伸至另一重世界。

但不是恨。

楚越确实让他头大,但就在此刻,他清楚地、不可思议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并不是恨。甚至他长久以来都极有可能弄错了自己的情绪。楚越带给他的,并不是恨,而是争斗的兴致。

从没有一个姑娘,能够那般狡黠、敏捷、凶猛、生机勃勃、令人防不胜防,宛如一只刚刚涉猎的豹子。从没有一个姑娘能够如楚越一样,干脆果断甚至是歇斯底里地激起他骨子里那一股恨劲。她简直是一团火,一记惊雷,一个灾难。

萧峻珵这么想着时,就听见心底传来极轻微的“叮咚”一响,好像一粒石子被抛进湖心,漾开满湖阳光和涟漪。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叮咚”一声,甚至还带着点而羞怯的尾音。他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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