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日洞中出来,由侍卫押送回奴隶的住处,蚁洞。
四面绝壁环绕,唯一的出口是沿山体而凿的一方石『穴』,又以铁门围守。迈过铁门,便见密密麻麻的破毡搭就的棚屋,每一棚屋里挤着三四个面黄肌瘦的女孩。
若希望那些破毡能抵御严寒,简直是做白日梦,倒还不如绝壁上倒挂的古树老松,呈天然屏障挡住一部分风雪,才保证只冻死一部分人,而留下命硬的另一部分。
楚越挤进自己的棚屋,和几个女孩挤在一起取暖。
难得的清闲时刻,虽然牙齿都咯咯打战,几个女孩还是忍不住闲聊。
先是楚越发问:“你们确定,明日就是狩猎日?”
一名年长一点的女子立刻接话:“这还能有假?王族三年一次大狩猎,就在这附近的青鸾山举行,明日都会从此路过。”
楚越咬着下唇,点头了然。
父母从前当故事讲给她听的事物,再加上在此地装作无意的打听,两相映证,应该错不了。
几个女孩子交谈着,声音就开始压低。
“王族的那几个世子,各各不同,最好玩的就是那三世子,听说是个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的人物……”
“哈,你这么说,是希望能见见他,让他为你走不动路?”
“我倒是想啊,谁愿意在这里等死……”
气氛陡地沉重起来。
大概是为活跃一下,有人开始小声调笑:“我一直在想,若是那三世子见到小七,会是什么场面?别说走不动路,怕是哈喇子都要拖到地面了吧?”
“哈哈,你别说,我也在想这个。别说三世子,那几个世子,只要是真的男人,哪一个见了小七不会流哈喇子。”
楚越小声低估:“你们别扯我。”
“哈,不好意思了……”
“可不是,脸都红了……”
……
几个女孩的调笑,其实并不算夸张。
严酷的生活丝毫没有折损楚越的丽质,反而令她如烈火鲜血浇灌出的雪莲一样,盛放在这遥远寒荒之地。
不过在樊园,美貌没给她带来任何轻松,反是惹来无尽麻烦。
刑师右使弥酋就是最大的威胁。那形容高大却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双鼠眼里时时夹杂『淫』邪的笑。
弥酋已明里暗里找过楚越不少麻烦,虽有刑师左使若木的偶尔庇护,再加上楚越自己的机智开脱,最终化险为夷,但这也让楚越过得更不容易。
弥酋的目的很明确,让楚越进入逍遥阁。
因樊园独处雪族的幽闭之处,与外界难有来往,经王族允准,樊园之内自成体系,甚至有自己的欢场,用以慰劳樊园中的公职人员。逍遥阁便是樊园的欢场之一,亦是弥酋最中意的一个。
欢场中的女子,原本都是从外面青楼里调过来,但不知从何时起,刑师开始暗暗物『色』奴隶中姿『色』较好的女孩,威『逼』利诱送进去,刑师肆意享乐的同时,亦可从中获利。肮脏晦暗,不可言说。
如今樊园的刑师中,未加入这项交易的,大概仅有左使若木。
楚越脑海里一出现弥酋那张阴狠浮肿的脸,喉中就忍不住一阵酸灼。
但今晚,她会需要这个男人。
蚁洞里有些窸窣,与楚越挤在一块儿的几个女孩子中的一个,开始瑟瑟发抖。
并非因为冷,而是,今晚她必须去当一样差。
弥酋的居处,后院不远处的山谷里,长一棵千年老树,亦是珍奇『药』材。那树金贵,既要长在野地里,周围百步之内又不得有野草植被,免得分食其精气。每隔半月,蚁洞的人轮流去打理一遍。
任谁也看得出,这差事的难处,根本不在差事本身,而在差事的地点——距离弥酋的住处太近,已经有不少女孩在那里出事。
此时,被派去照看古树的女孩忐忑不安,眼泪已在眶里打转儿。
旁边的女孩忍不住安慰:“其实今天去也好,若木大人今晚在不远处的崇明阁值勤……”
另一些女孩马上点头赞同:“是呢是呢,这是好机会,今天肯定平安……”
话是这样说,却也无一人有代替她去的想法。
嘈杂中,楚越静静开口:“小六,你今晚不用去,我去就可以了。”
人群立刻清净下来,一齐看向楚越。
楚越读懂了那些目光中的疑『惑』之处,微笑道:“放心吧,小六,我今天纯属代你去,不需要还的。轮到我的那一天,也还是我去。”
楚越很快带了工具上路,被押到山谷的大古树旁。
风雪小了很多,雪花从深蓝天幕翩然下落,仿佛深海里悬浮无数槐花瓣。古树暗绿的枝叶延展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朦胧银辉,倒是难得的好景致。
古树周围开阔又光凸,鲜见其它植被。楚越仰头,透过婆娑枝叶对那硕大的圆月看了半晌,便蹲地开始工作。
身后脚步声渐进,楚越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手上,恍若未闻。
“咳,咳咳!”
三声咳嗽在黑夜里炸响,楚越压低嗓子惊叫一声,陡然立起转身。小脸苍白,樱唇微启,满眼惊慌无助,娇弱楚楚之态,宛如被猎人追捕的小梅花鹿。
迎面靠近的男子,眉心使劲一蹙,浑浊的眼仁深处便开始燃烧噬人的激情。
楚越更不知所措,边缓步后退边怯怯唤一声:“弥大人……”
声音微微发抖,透出无尽哀求之意,将那萼被初雪的柔弱之态,衬得更淋漓。
弥酋缓缓『逼』近,看似在尽量欣赏小梅花鹿的挣扎,沉『迷』忘神,嘴角却泛起『淫』邪的笑:“小七,你天姿聪慧惹人怜爱,何必在此受这份苦?我跟你说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楚越泪水涟涟,小声哀求:“大人……大人容我再想想……我……我再想想……”
弥酋笑得更放『荡』:“当然,你慢慢想,随你慢慢想,我们完全可以一边快活一边想。快活之后你若还没想好,也可以接着想。我不『逼』你。”
楚越浑身抖如杨花,哀婉道:“弥大人,我全答应你,我我,我明天就去,求你……”
说话间,又是一声惊叫,弥酋已饿狼捕食似地扑过去,边撕扯边在心里狞笑,这小娘真是撩人,随便一句话,都是火上浇油。
楚越已从尖叫变成嚎哭,拳打脚踢,激烈反抗却只是更增对方兽欲。很快衣衫就破败不堪,头发披散,海藻般纠结在四周。
……
“啊呀!”
一声嘶吼骤然爆发,炸得空气似都变成絮状。
两人的扭打戛然而止,弥酋踉踉跄跄退后,双手死死捂着左眼,整张脸扭曲成一个烂麻花,痛苦至极又狰狞可怖。
“死丫头!妖女!你,你……”弥酋边呼痛边咒骂,却是语不成调。
楚越吓得尖叫不止,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响彻一方空间。
巨大的响动,很快招来围观者。除了先前押送楚越的侍卫,立刻赶过来扭住楚越,又有一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出现。
黑衣男子一看这混『乱』场面,冷锐的目光立刻『射』向楚越。
楚越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解释:“若木大人,我,我,弥大人他……”
哆嗦半天也是枉然,倒是弥酋开始在一边嘶叫:“这贱人下毒害我!她下毒!我的眼睛……疼死我了!剁了这贱人的手!”
刑师左使若木,冷声问楚越:“怎么回事?”
弥酋已在怒吼:“什么怎么回事!她下毒毒瞎老子的眼睛!”
楚越噗通一跪,声泪俱下:“若木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弥大人他突然就,就变这样了。我真的不知道!若木大人,我,我我,我哪来的毒啊!”
若木微微一怔。
楚越说得是实话。她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到哪儿找毒『药』?
若木再看一眼捂脸咒骂的弥酋,走近几步,沉声道:“弥大人,能否让我先看看你的眼?或许弥大人只是一时错觉……”
“这能是错觉?”弥酋吼道:“这能是错觉,分明就是小贱人往我眼里撒毒『药』,疼死老子了!老子……”
骂声戛然而止。
在场的人俱是一怔,就见弥酋茫然地拿开捂眼的双手,满脸傻愣之相,好像对发生的变故完全反应不过来。
若木疑『惑』地问:“弥大人?”
弥酋瞪着若木,愣了片刻,才不知所云地回应:“哦……啊?”
若木更疑『惑』:“弥大人,你的眼睛?”
弥酋眨几下眼,呆呆地重复:“眼,眼睛?”
若木面上『露』出不耐,不知这行为败『乱』的人,在搞什么乌龙,语气就冷下来,问:“弥大人的眼睛没事?”
弥酋一头雾水。
刚刚那眼球里蚀骨的疼,明明是真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楚越仍瑟缩跪地,面『色』惨白,泪如雨下。
弥酋转脸看一眼楚越,鼠目中一点黑睛越缩越小,终变成一星恶毒的火种。
楚越仰脸对若木哭泣:“若木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弥大人他,他试图……”
若木很快一挥手,打断楚越的话,冷冷对侍卫吩咐:“押她回去!”
侍卫拉着楚越的手臂一用力,楚越立刻被动站起,前后晃『荡』几下才立稳。
就在侍卫打算押楚越前行时,突听弥酋一声怪叫:“等等!”
楚越浑身一凛,面『色』刹时惨白。
弥酋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上去,一手推开侍卫,径直将均瑶那只手臂揪到自己手里,用力之大,柔软的皮肤瞬时变成青紫。
楚越已吓破胆,只战战兢兢地小声惨叫:“弥大人……”
弥酋却笑起来,笑声阴翳如秃鹫,拎着楚越那只胳膊,幸灾乐祸地问:“这时候什么?嗯?这是什么?”
楚越双唇惨白如纸,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单薄的衣衫被撕裂,瘦骨嶙峋的后背,沿脊梁的一窜腧『穴』上,赫然呈现粒粒相连的殷红小点,细看竟还泛着一层微光,好似皮肤下被嵌入红玛瑙。
若木见此,神『色』也变了几分。
弥酋狞笑道:“红玉溯梅?你借着打理『药』草之名,在回日洞里偷食红玉溯梅?怪不得瘦丁丁一个人,身体底子倒是壮实,人一拨拨地死,你却活得无恙!原来是偷食了『药』草!你好大的胆子!”
楚越的嗓子早已干哑,只能扯着半听不清的声音奋力辩解:“弥大人,我没有!我没有……”
弥酋笑得更张狂:“你没有?你这臂上的红玉痕,哪来的?自己长上去的?”
说着,又看向若木:“若木大人不防来看看,亲自验证一下。”
事关重大,若木早已走到近前,盯着楚越的后背看了片刻,最终默默点头:“没错,确是红玉痕。”
楚越瘫软地站立不稳,只被弥酋一把揪着,才没落地。
弥酋狠狠“哼”一声,正『色』道:“身为奴隶,竟胆大包天,偷食『药』草。若木大人,这罪名,按律法该当怎样?”
若木无甚情绪道:“明日午时于麒鸾峰顶刑台鞭一百,斩一手。”
楚越最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囚禁犯错奴隶的牢房,归属若木管辖范围内,故侍卫拎着楚越,由若木看着,往监牢处行去,弥酋只站在原地目送几人离去,一脸恶毒的笑。
楚越惨不忍睹的外形之下,一颗心却几乎燃烧起来。
一切顺利。
她对弥酋的眼睛下毒,只为混『乱』场面招来若木。若木平日虽对弥酋的『淫』『乱』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但真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太可能视而不见。她需要若木的临时庇护。弥酋没办法对她施『淫』威,她才能走下一步棋。
当然,那毒只有一时之效,过后便全无痕迹,神仙也看不出来。
之后,便是被弥酋指认偷食『药』草,被判鞭刑。
刑台所在的麒鸾峰,就在明日围猎的山峦附近,动静一大,不可能不惹人注意。
到那时,楚越自信,胜券会到她手中。虽然她没什么兴趣在弥酋这种人身上耗脑筋,但顺便打条狗,也没什么坏处。
不过,这全是概率问题。如果明天她在刑台上没引来观者,那明天,就是她的末日。楚越接受这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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