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闭的房间,楚越手足被缚,绑于一座木质十字架上,周围遍布奇形怪状的刑具,铁炉中殷红火焰滋滋作响,甚为阴森恐怖。
黑衣侍卫面无表情,将涂了药水的长鞭再检查一遍,确保不会让受刑人少受一分苦,亦不多受一成罪。
但最后关头,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锦衣少年,眉目胜画,表情严肃,对黑衣侍卫道:“阁主命我亲自行刑,你先下去。”
可以看出,这姓“慕容”的少年,在阁中有崇高地位,侍卫不敢多言半句,交了长鞭,人就走了出去。
少年将长鞭执在双掌间,拉拉扯扯,双眸闪闪发亮,好似对待一个极新奇的玩具。
兀自赏玩一阵,少年抬起头,看向楚越,将楚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眸中仍是神采飞扬,却尽力牵出一丝严肃,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楚越老实摇头:“确实不知道。”
少年缓声解释:“我们慕容一族,历代在阁中司财政。当然,有好几任阁主出自我族。当今阁主,曾是圣明阁阁主,人以”雪公子“相称,其实是我大伯家的养子,算我堂兄。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楚越想了想,说:“听明白了。你们家财大势大,连阁主都是你们家人。谁敢招惹你们,你们会把他灭得连渣都不剩。”
但少年默默摇头,眼仁墨黑深邃,道:“你完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有哥哥吗?你知道有个势大的哥哥,是什么感受吗?爹爹素来将堂兄的话当金科玉律,堂兄说男孩子该吃苦,爹爹就将我送到猛兽横行的暨山里跟狼虎长蛇搏斗了几个月,关键是那山里连水都难找到,你知道一个月不洗澡是什么滋味吗?”
他突然几步跨到楚越面前,又倚到十字架的一侧横臂上,歪着头看楚越:“最近,堂兄好像又在琢磨,说服爹爹把我送到唐国星华门去学剑术。我真的不想去唐国,更讨厌星华门。那里面的人比鬼还凶,好像生来被别人欠了十两银子似的。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楚越想了想,说:“听明白了,你不喜欢狼虎,蛇,和星华门。你喜欢洗澡。”
少年痛苦地摇头:“你还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时,只要有人能劝说堂兄,以后别再折磨我,我会从痛苦的深渊里挣脱出来,重获新生。”
他再次凝视楚越,黑眼睛里光彩跳跃:“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我明显感觉堂兄他遇到克星。我觉得,我后半生的幸福,终于有了一点着落。”
少年说完,又问:“这下,你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楚越瞪圆眼,看着少年。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炯炯对视。片刻,楚越开口:“我觉得……”
少年立刻满面生辉,欢喜道:“你觉得怎样?你去说服堂兄,以后别再与我为难。我视你为恩人。”
楚越说:“我觉得我有点饿了。”
少年“噌”地站直,忙不迭道:“你等着!”
人已一溜烟没了踪影。
再返回时,双手相握,掩在宽袖中,走到楚越面前,手臂一抖,抖开袖子,便见手中执着一只白玉小盘,盘中搁着四块精巧至极的水晶糕。
少年用银筷夹起一只,小心送到楚越嘴边,说:“你吃。”
楚越垂睑看一眼,摇头道:“我不吃。我不喜欢这个,我要吃酥合斋的莲心梅酥。”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问:“酥合斋是什么地方?”
楚越说:“在帝京。”
少年瞠目:“……这恐怕有点难。”
楚越跟着瞠目:“你堂兄是个固执的人,脾气还坏,让我去劝说他改变已做的决定,这恐怕……非常难。我是他的弟子,为了博他欢心,自然是他说什么,我拥护什么。为了更博他欢心,有时候他没想到的事情,我也会替他想到。对了,唐国除了星华门,其实飞影门的暗器之术也很高明……”
少年大声说:“你等着!”
人又一溜烟没了踪影。
隔了大概两盏茶功夫,直到楚越开始打盹儿,少年才重新出现,衣袖里掩着的,竟是正宗的酥合斋莲心梅酥。
楚越心里有小小的惊讶,但不动声色。
少年唇带微笑,清爽无比,大有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快意,又将点心夹到楚越唇边,说:“你吃!”
楚越终于对少年露出友好的微笑,然而刚欲开口,大门处猛传来一声清咳,少年的梅酥重落进盘子里,仓皇回头,就见曜景竟不知何时已立在房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早被少年仍于一旁的鞭子,目如寒泉,死死凝视两人。
少年的脸色唰地转为惨白,头顶一层碎发竟跟跟直竖起来,嚅嗫片刻,结结巴巴道:“堂……堂哥,阁,阁主,这个……我来……我来是…。是……”
“出去。”曜景淡淡开口。
少年拔腿窜了出去。
幽暗的房间里,就算楚越与曜景,远远对视。
楚越噘了噘嘴,便见曜景一步步向她靠近,眸色仍旧寒冽,手中长鞭锐光一闪。
曜景走到她面前,冷冷盯着她,右手轻微一扬,鞭子抬高一些。楚越再一噘嘴,两腮粉红如桃花,眸中似琥珀闪烁。
然后,鞭子砰然坠地。
曜景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长袖一抖,露出手中执着的玉盘,盘中竟整齐叠着莲心梅酥。
……
楚越津津有味地嚼着点心,曜景手执象牙小筷,耐心十足地一口口喂。
楚越边吃边咕咕囔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曜景轻声道:“猜的。”
楚越吃一会儿,又说:“你听清了?明河副使亲口承认了。赌约你输了。”
曜景坦然点头:“我输了。”
楚越咯咯笑起来:“明河副使,他真的好烂。”
曜景再次点头:“故意为难你一个小姑娘,他真的很烂。”
“不是,才不是,”楚越使劲摇头:“我不是指这个。若说这种烂,你比他烂一百倍。我是说,哈哈……”
楚越笑得花枝乱颤:“我是说,他的手段好烂。这种心智,放在帝京,恐怕还没开始筹谋,就被人灭得只剩灰了。你们江湖人,不是我说,真的是粗人。”
曜景“呵”地冷笑:“我们江湖人?你现在不是江湖人?”
楚越不假思索道:“你们这些江湖人的水准,就等着我这个江湖人来帮你们提高。”
又一块点心被塞进她嘴里,曜景皱眉道:“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隔了片刻,曜景自己却忍不住发问:“你怎么料到,明河会用慕雪梨花来为难你?”
楚越撇撇嘴:“猜的呗。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方法,最符合你们这些江湖人的水准。”
曜景微蹙眉心,又问:“所以,从明河那晚请你喝茶,你就看出破绽,在筹谋这局?”
楚越轻轻摇头:“从我听说你来了牧云城,我就知道事情有异。你必定会对明河透露你我的关系,让明河生出谋害我的心思,因为明河最不愿让我被你们南阁带走。之后明河请我喝茶,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曜景默默点头。
楚越得意洋洋地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曜景眼帘半垂,似在沉思,突然再靠近一步,与那慕容少年先前一样,一肘抵着十字架的横臂,歪着头注视楚越,却说出一句不知所云的话:“叫一声!”
楚越说:“啊?”
曜景的声音放低,卡在喉咙口,颇为神秘:“叫一声!我亲自下令鞭刑,你一声惨叫都没有,我不好跟下面交代。”
楚越怔了一下,摇头:“不叫,我累得很。”
曜景目露寒光,面色陡一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乖——”
楚越继续摇头:“不叫,我没兴致。”
曜景的声音更低,也更咬牙切齿:“乖——”
楚越露出为难之色:“叫了又没好处……”
曜景放下玉盘,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刚把系带松开,滢澈光彩竟已流衍出锦囊口。
曜景随意将囊中之物倾了一些在掌心。拇指头大的玉珠,浑圆剔透,鲜翠欲滴,昏暗的刑室都被牵出圈圈流转光晕。以楚越的鉴赏能力,自然看得出,那每一颗玉珠都是无价之宝。
曜景诚恳道:“你叫一声,我给你一颗。”
楚越盯着曜景的手心,观看片刻,缓声道:“世人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但归根结底,其实就分两类,一类贪财,一类好色。偏偏,我就不属于前者。”
她直视曜景的眼,清眸中火星闪烁:“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不?”
曜景沉默地于她对视,眸中不辨情绪,随着她眼底的热度一再升高,曜景终于收起玉珠锦囊,直起身体,后退几步,伫立在十字架前。
然后,曜景玉白的手指伸向自己腰间,开始沉默又娴熟地解衣带。衣带落地之后,开始脱外衣。
楚越欣然点头赞赏:“不错,很公平。你脱一件我叫一声。”
刑室外面驻守的侍卫,被轰然炸响的一声惨呼吓得头皮发麻。他们绝对不是胆小的人,但那声惨呼,就像将人的脏腑心肺烧红捣烂再生生扯出肚腹,才能激发的嚎叫,绝非惨绝人寰能形容。
鞭刑而已,就算那受刑的人看上去弱不禁风,也不至于如此惨烈。
那守门的二人交换一下眼色,很快就了然。
严师出高徒,他们的阁主大人,对新收的徒弟,凡事从严处理,以起到下马威的功效。
紧随其后,又是接二连三的惨叫,让人怀疑刑室里的鞭刑早已升级,那些骇人听闻的刑具已轮番上阵。不过师父管教徒弟,旁人不好说什么。怒火上来,超过最初指定的刑罚尺度,全随他去吧。
刑室里,曜景的上半身已精光。楚越对着那白璧无瑕的躯体,看得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楚越微微一扬下巴,作为指示。曜景点头领会,又开始褪下长裤。
看着健美修长的双腿逐渐展露,楚越咽口水的咕嘟声满室回荡。
曜景浑身上下只余一条短裤,直起身,任每一块优美无匹的肌肉一览无余,懒洋洋道:“又不是没看过,有必要这么急不可耐?”
说着,突然又一弯腰,从落地的外衣中翻找,最终拾起一只小瓷瓶,握在手心走向楚越。
楚越皱眉问:“什么东西?”
曜景一掀瓶盖,立刻一股血腥味冲出,熏得楚越眼泪汪汪:“拿走拿走,恶心死了,我要吐了!”
但曜景不容分说,开始将那小瓶里的鲜血往楚越的衣衫、脖颈处倾倒,连脸上也不放过。
楚越痛苦不堪地呻吟:“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真的要吐了……”
布置妥当,曜景后退几步,观察自己的成果,最终甚为满意地点点头,弯腰开始拾地上的衣服。
但那动作骤然一顿,便似被冻结住,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寂静中,突然响起楚越的抽泣声,凄凄切切,如怨如慕,痛彻心扉。
曜景起身抬头,面色有几分惶然,问:“你怎么了?”
楚越悲伤地摇头:“你对我不好?”
曜景问:“我怎么对你不好?”
楚越啜泣得更凄楚:“你在那广和殿中故意为难我,侮辱我,还对我出手,刺伤我的手腕。你还把我绑在这刑架上。你虐待我,你对我不好……”
曜景默然无语。片刻,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楚越啼哭着摇头:“你觉得说声对不起,有用吗?”
曜景问:“那怎么才有用?”
楚越盯着曜景只穿一条短裤的身体,说:“你就这样,别穿衣服,就这样出去,沿着牡云城走一圈,我就当你诚心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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