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狠狠眯起,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鼓动着。
那女人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慌乱,只是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连忙垂下头,夺路而逃。
她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呵——赵俊霖冷笑出来,所有的激动霎时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站住——”
他的声音冷冽如箭,那女人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赵俊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最后在距离女人不足一米的距离停下,眸含嘲讽地说道:“陈桂妹,原来你没死啊!”
陈桂妹三个字就如同一条诅咒,瞬间让女人脸上的优雅荡然无存,她眸中迅速闪过愤恨、懊恼和不堪,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优雅地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认真地瞅着赵俊霖,然后眼里涌起了激动和惊喜:“你是——你是霖儿?”
“呵——”赵俊霖冷笑,“这会儿才认出我来呀?”
陈桂妹温柔地注视着赵俊霖,仿佛看不够他似的:“霖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如何?”
这个虚伪无情的女人,他本应该掉头就走的,可不知为何,一接触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区,经过守卫室的时候,那门卫很是惊讶地迎了上来,一脸讨好地说:“哟,杨姐,这还真是你们家亲戚呀!”
杨姐?赵俊霖颦眉,冷冷地看了眼陈桂妹。
陈桂妹尴尬地笑了笑,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
在陈桂妹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公园,因为不是假日,又是大白天的,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两人在凉亭坐下,赵俊霖挑着眉,戏谑地瞅着陈桂妹,“我是该叫你陈桂妹呢,还是杨某某呢?”
陈桂妹无奈地看着赵俊霖,一脸愧疚地说:“霖儿,我知道——”
“住口,你没资格这么叫我!”赵俊霖突然发怒,恨恨地瞪着她。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是妈对不起你——”
“我妈早死了!”赵俊霖嘲讽地说:“在我面前收起你这一套吧,我老子被你玩了一辈子,他儿子可没那么蠢!”
陈桂妹突然眼眶泛红,悲伤地瞅着赵俊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怎么能把妈妈想得如此不堪呢?是不是他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对妈妈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一见到这女人的眼泪,赵俊霖就满脸烦躁:“你少胡说八道,谁说你坏话了?我只知道,你抛弃了我和我爸,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陈桂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罢信地看着赵俊霖,激动地站了起来:“不,不是这样的霖儿,妈妈怎么会舍得抛弃你呢?”
说着她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热泪至指缝间溢出,很快打湿了手掌。“呜呜呜,不是这样的,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在你面前编排我,歪曲事实的呜呜……”
“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哇,我十月怀胎,生你的时候差点没能挺过来,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呜呜,我是没办法才会和你爸离婚的,我本来想带着你一起生活,可是他们不许呀,他们连见都不许我见你,去一次打一次,我实在是怕了呀,呜呜……”
陈桂妹一边哭,一边诉,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涌。她哭得这么厉害,说得这么情真意切,赵俊霖抿紧了唇,眸中有了些许动摇。
只是仍旧质问道:“你说谎,你走的时候我已经六七岁了,我清楚地记得,你一次也没去找过我。”
“霖儿,他们故意不许我见你,还威胁我说要打断我的腿,我每次去看你,都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你一眼……”
“是吗?”赵俊霖喃喃低语,与其说在问陈桂妹,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应该相信这个女人吗?
父母离婚的时候他还只有六七岁,记忆中对母亲的唯一印象就是她绝然离去的背影,他清楚地记得,小小的自己追着母亲不停地哭喊:“妈妈别走,妈妈别走——”
可是这个女人一次也没有回头,走得毫不迟疑。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乖,妈妈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于是他乖乖地等啊等,等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在耳边不断地骂这个女人,说她贪慕虚荣、抛夫弃子,说她无情无义、虚伪做作。
他那时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被小朋友欺负的时候,他们骂他是有娘生没娘疼的坏孩子,他就很不服气地和人打架,他很想大声地说:我不是没娘疼的孩子,我妈会回来找我的!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还是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再也没有露过笑容,日日与酒为舞。再后来,到他八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父亲便越发颓废,日日喝得酩酊大醉,他跟着父亲生活,经常是饥一餐饱一餐的。
等到他十一岁的时候,父亲终于因为喝酒太多,酒精中毒住进了医院。弥留之际,父亲拉着他的手,流下了眼泪,父亲说:“霖儿,你要记住爸爸的话,千万别轻易结婚,就算结婚也要找个平凡朴通,善良贤惠的。找老婆千万别找太漂亮的,她们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你一定要记住哇——”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哭,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从此那句话便成了遗言。他当时不懂那话的意思,可却牢牢地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奶奶和父亲相继去世后,他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孤独凄苦。每个黑暗的夜晚,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每次挨饿受冻的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期盼,期盼自己的母亲从天而降,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可是——
她还是一次也没出现过,他从满怀期待,到麻木,到失望,最后到绝望。对亲情的渴望变成了痛苦,这种痛在一次次失望后不断累积,变成了深深的恨。
赵俊霖突然笑了,“你说你怕被打,那奶奶和我爸去世以后,谁还会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