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飞机后方机枪已经快抵挡不住了,玻璃上布满了不断延伸的裂缝。敌人重新组织火力,并考验这块玻璃。
“我这里行了,快来帮忙。”
欧阳寿大喊一声。
褚艾云打光了400发子弹,转身离开冒烟的机枪,向机头跑去。敌人的还没有缓过来神来,他们继续射击机枪塔而不是发动机。
跑过机舱的过程中,褚艾云掏出电台。
“组长,我想过了,唯一的办法是和欧阳寿起飞,我到了空中我会跳伞。”
“……不,夜里跳伞太危险,你跟他去,然后再想办法。”
林秀轩只能撂下这句话,如果他们起飞成功,不大可能在敌占区湖泊降落一次,一定会直接飞往后方,但是并不是绝望的事情,仍然有办法回来。
褚艾云将手台藏好,一屁股做到副驾驶位置上。
“把住方向盘,你左边的两根节流阀,待会儿跟着我一起慢慢推动,记住不要急,动作太猛也许发动机会喘。”
飞行员提醒道,当然另一个问题是,飞机会偏向出力更多的发动机一侧。
“还有呢?”
“你还得帮我看着点儿下面仪表。时速超过200公里时提醒我一下。起飞后,帮我导航。”
“明白。”
随着发动机出力提升,飞机隆隆向前前面漆黑的海面冲过去,此时基地里最迟钝的日军也看出了苗头——有人要偷走一架飞机。
坐镇指挥的指挥官想的更深远一些,如果这架飞机起飞并成功逃走,那将会成为敌人宣传上的重大胜利,也必然会是日本海军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他刚刚给坐镇奉城的四方大佐打了电话,一个骑兵中队正彻夜赶来,但是眼看来不及了。
仍然有日军试图向水上飞机开火,但是刚才腹背受敌的局面让他们一时组织不起火力。眼看着飞机越走越远,轮廓越来越暗淡,最后隐入夜色中,只能听到它在远去。
诸亚民趴在草地里,借着一片火海发出的光亮,可以看到的那架飞机驶离。他由衷地摇了摇头,并长叹一声,他的吃惊并不比日本人小多少,这个林先生背后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有人走到他耳边提醒他:“指导员,该撤了,要不然敌人的骑兵可能随时赶来。”
诸亚民转向林秀轩所在的位置,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林先生是不是还在那里,已经好一会儿听不到那边枪响了。
“林先生,咱们后会有期。”他转向边上的战士,“吹哨,我们走。”
凄厉的哨声在夜空中回荡,枪声渐渐消失了。这一夜,他们打掉了整整一个基数的弹药来帮助林先生。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缴获的牵制性战斗,消耗的这些弹药通常够他们伏击十七八次保安团的。不过有的人他们必须得帮一把。
游击队迅速撤离阵地,不一会儿消失不见了。
水上飞机内。
褚艾云紧盯着速度表,日本人使用公制,这让他省却了换算的麻烦。时速提升到了180公里。他提醒了一下欧阳寿。欧阳寿缓缓向后拉起方沉重的向盘。飞机好像没怎么动弹,似乎速度还不够。但是这只是它反应太过迟钝的原因,几秒钟后座位开始倾斜,向上爬升。褚艾云感觉到冷风在面颊边拂过,这架飞机的机舱并不怎么封闭,他们也没有携带氧气罐,注定了飞不太高。
“现在几点?”
欧阳寿问道。
“大概4点30。”
“很快天就亮了,必须赶紧躲起来。”
“你不顺着长江飞吗?或许能看到船只的灯光。”
“不出意外,日本战斗机会顺着长江追。这架飞机太慢。我们得从江西进湖南。”
“欧阳兄,你能不能在路上什么湖泊停一停,把我放下?”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是黄包车?再者,一旦我们回到自己地方,一定会引起轰动。委员长一定会亲自见你。你知道今天我们做的这件事的意义吗?”
“有什么意义?”
褚艾云佯装懵懂起来,他现在主要着急的是怎么回去。委员长见不见两可。
“嘿嘿,我们创造了一次军事史上的奇迹,意义不亚于一次台儿庄或者昆仑关。你看着吧,这次一定把日本人气个半死,说不定有几个家伙要切腹洗谢罪。让日本人丢脸,就是对全世界反西斯战争的最大鼓舞。当然前提是我们得安全回去。”
欧阳寿亢奋过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没想那么远。”
“现在什么方位?老弟,你帮我盯着点儿磁罗盘。”
“方位105。”
欧阳寿一愣,他发现旁边这个人表述方位的方式有些专业。不过管他呢。
“对了大哥,江西不是也有日军吗?”
“没错,正在发起进攻。不过他们想追上我们,这会儿就会起飞,所以只能靠猜。所以,一定会沿着长江去的。”
“我到后面去一下,有没有多余的子弹,要是敌机追来还可以抵挡一阵。”
“好。”
欧阳寿答应一声,他现在完全完全觉察不到脚上的疼痛,不消说只是挨了一枪,就算废了一条腿,也没什么不值的。
褚艾云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与419进行最后的联络,他知道419就在下方黑漆漆的大海中,按照这架飞机250公里时速计算,只消再飞片刻,他的手台就不起作用了。
419号潜艇正在杭州湾内行驶,当这架飞机从海面起来后,就开始全程跟踪。眼看着它从头上过去,向浙江方向飞去。即使知道下面是大海,水上飞机也很难在夜间降落,更何况开飞机的不是褚艾云。
“呼叫黑龙。呼叫黑龙……”
副艇长喊道第4遍的时候,程大洋终于回话了。
“黑龙等待通话。”
“艇长,政委,计划发生变化,我想我得去后方一段日子了。”
“我相信你能应付好所有困难。”
“我会尽快想办法恢复联络,报告平安。”
“也许会从报纸上看到你。”程大洋眼前突然显现出中央日报头条,褚艾云站在蒋介石身旁。旁边站着陈纳德,“我相信你的能力,自己保重。”
“我会活着回来的。”
“没人担心你会出意外。还有……别把手台留在身边。”
电台里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过了一会儿彻底无法通讯了,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额定的通讯距离。他关掉手台,来到一侧舱门边上,用力推开一道缝,冷风搜索灌进飞机。他将握住手台的手伸出缝隙,然后一咬牙将这部电台扔到了下面大海里。从现在起,他与419的所有联系被切断了。他知道程大洋是对的,自己很难保留这个东西,无论天亮后自己降落在后方何处,甚至是被追赶的日本飞机击落在江西境内,这个东西都不再有用处,只剩下麻烦。至于将来该如何与419恢复通讯,他还没想好,他知道以419的电子监视能力,可以监听大部分电台和广播。只要自己找到一部功率足够的电台发出隐秘的信息,他们就很可能被接受到,并作出安排,当然这是后话。如果欧阳寿预料的不错,他很可能会出一些小名,他可以利用这一身份达成一些目的。他曾经自报身份为忠救军成员,这段敌后的履历无法核实,倒是可以帮助他迅速站稳脚跟,设法接近电台。当然在展开波澜壮阔的下一步行动前,必须先确保能逃出日本飞机的追击。
他四下寻找,在机尾的铁柜子里找到弹药箱,然后重新给两挺机枪装上子弹。东面的海平面已经微微发亮,夜幕的掩护正在消失。这架飞机有两座机枪塔和几各机枪射击孔。射界最好的的还是后面那座,如果必要他必须坐在那里,利用口径优势,将敌机驱赶到射程之外。
荒芜的奉贤乡下,日军33师团的骑兵中队正在想着远处的一片火海驰骋。不过枪声早已经停歇,骑兵队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了一步。他们在基地内借用海军电话,与指挥部建立了联络。四方凉二大佐命令他们立即分队出击,追击每一股逃敌。此刻距离敌人撤离,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他们只能从敌人刚才所在的阵地找到一些踪迹,另外,四方还有一个模糊的映像,敌人会从海路跑,这是他分析了最近几次蹊跷的袭击后得出的结论。
虹口陆军司令部内,四方谅二大佐在通讯室里走来走去,这样可以比在办公室坐等电报快一些得到一手情报。
他的存在给正在收发电报的通讯参谋们施加了无形的压力。大佐创造性地想出了用水上飞机的长航程优势进行空中侦察,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在乡间追逐游击队这两种战术。但是在今夜,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甚至于连累海军刚刚修建的军港也被敌人端掉了。他越发觉察到了这股敌人的不简单,他们每次出现,必然搅得一个鸡飞狗跳。
原以为八月份的扫荡初见成效,这伙嚣张的敌人从上海周边消失了,自己也算是大功一件,但是怎么到了九月份又出现了,这样糟糕的情况,如何让自己向远在东京的上级交代?他并不缺乏政治上的敏感,被抢走飞机这件事,完全可以与出云被沉没或者司令部被炸这样的事件等同起来,会形成相当轰动的宣传效果。
“大佐,一号线路有您的电话。”
“什么?”
四方不由得浑身一哆嗦,他知道那部直通东京的电话意味着什么,陆军省只有一个人会在凌晨5点打电话来,就是派他倒这里刷履历的大人物。作为海外最重要的据点,上海周边治安战的每一次失败,都失败会牵动东京的神经,自己显然又让恩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