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转身离开通讯室,接连走过两扇大门,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进门后重重关上大门,以免自己被臭骂的样子被外面的值班军官看到。
他整了整衣领,郑重地走向电话,伸手握住话筒时,感觉拎起了一样千斤重物。
“阁下,我又失败了。”
话筒那边愣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冷酷的声音开始说话:
“怎么,追查不顺利?”
“是的,我们击落了一架敌人飞机,抓住了飞行员,我差点顺藤摸瓜,查清整件事,但是……海军那边被敌人抢了一架飞机逃走了。无论如何,我的责任不可推脱。请阁下允许我自裁以谢天皇陛下。”
“说什么傻话。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让你失去了信心?”
“这……”
四方谅二意识到,恩师打来这个电话似乎另有目的,不是专程来臭骂自己的。
“听着,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
“请放心,只有我一个。”
“东京最近的事情有所耳闻吗?”
“听说又出现了赤色分子?”
“近卫快完了。他身边的小圈子被敌性国家渗透的千疮百孔。现在整个东京完全找不到可靠的人,从外务省到参谋本部,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共产党。”
“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不方便细说。不过,至少尾琦秀实是抓了现行犯,竟然还是影佐祯昭抓到的。”
“尾琦,他不是总理的私人秘书?”
四方大吃一惊,即使他并不算反应灵敏,不过这会儿也猜到上海这边的惨败不会被追究了,因为东京发生了更大的事情。
“没错,尾琦是躲在近卫身边的苏联特务,可能还不是最大的。我不能放心所有和近卫有关系的人,必须从海外找一些可靠的人来帮我,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阁下,拿到口供了吗?”
四方试探着问道。
“还没有。不过搜到了特务用的窃听器材。你立即来东京,接管宪兵队。我相信以你的手腕,最强硬的共产党也会开口。”
“交给我好了,我来让他们开开口!”
“我会派飞机来接你,明天就来。”
“可是……上海这边?”
“不要管上海了。明天的御前会议一定会上演倒阁好戏。而海军这次会站在我这边。”
“这么说……阁下您会……”
“所以,我正需要你这样果敢忠勇的军人来坐镇东京,不仅仅是对付间谍,还有那些不安分的报纸。”
“是。”
四方握住电话,九十度鞠躬。电话那头的人挂掉了电话。
过了很久,大佐还死死抓着电话,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自己的惨败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了,突然间又有一项新的,很可能关系到帝国命运的重大使命等着自己去完成。对,所有的失败都不是因为自己无能,而是因为出了内鬼。他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他在司令部被袭击的时候,就感觉到敌人掌握了非常精确的情报,对建筑结构了如指掌。果不其然,又是苏联人搞的鬼,也许还有美英。
“近卫公爵身边发现的间谍?这还了得?尾琦这小子贼眉鼠眼,早看他像间谍。他一定还不是最大的,总理本身不会是间谍吧?”
他立即从接连的失败中缓过神来,开始思忖接下俩将要面对的严峻挑战。
太阳钻出海平面时,特别小组正在一片盐碱地中奔跑,不时隐入芦苇丛中。无人机返航前发来的报告,敌人马队正在四散追击,这一带海滨盐碱地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倒是很适合骑兵运用。
失去了褚艾云让林秀轩倍感挫折,本次上岸执行任务,基本上没捞到什么好处,还丢了一个人何苦来的。这可能会让程大洋不高兴,因为丢了他最好的部下。
他们还有5公里的直线路程需要赶,到了预定地点,会有一艘橡皮艇将他们接上潜艇,不过无人机耗尽燃料返航了,这让他们失去了侦察优势。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连几个骑兵都对付不了,特别小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33师团的搜索联队,长期在太湖一带讨伐,算是非常有经验的治安战部队。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在晨昏时刻,可以站在马背上看到几公里外,晦暗不清的地平线上跑动的人影。事实上,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昨夜赶海回来的渔民的脚印都是自南向北,并且已经板结,而试图向海边逃脱者的脚印方向正好相反。
一名小队长跳下马背,查看沼泽地里的脚印,他发现了一个小时内,有二到三个人一路向东南而去,从步幅看这些人一直保持匀速,排列成一直线,而非几个渔民或者晒盐人会走出的那种散漫随性的队形。
小队长决定带着6匹快马沿着脚印追赶。他们骑的盎格鲁诺尔曼马,在这样凉爽的早晨可以持续跑几个钟头,当然根据他估算,不出30分钟,就能撵上那逃跑者。到时候,一定要仔细看看这些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日军没有发现小组中的第四个人,因为吕青山一直单独行动,与其他人交替掩护。正是他率先看到了6匹高头大马,正沿着海岸向东追来。看来今天无法简单撤回潜艇,还得打一次伏击。
6名骑兵迅速追到海边,发现脚印隐入了一片芦苇中。他们小心分散开来,有人试图站到马背上,向远处张望。
一声枪响后,这名日军重重栽下马来。其余日军迅速从背后取过骑枪,不过晚的太多了。马强第一个从芦苇荡内钻出,手上端着*。其余两人一左一右闪出来。三人几乎同时开火,用密集的火力,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追上来的日本骑兵打了一个人仰马翻。2匹马也被火力扫中,长啸倒地而死。其余几匹拖着死人逃走了。
30秒内伏击战结束。林从地上捡起一支44式骑枪,从好的一方面看,无论如何这次登陆不是空手而归了。他们从地上几具死尸身上。还找到一些士兵证件和手枪,这些东西以后会有用的。
来不及隐藏尸体,只能拖进芦苇荡,然后他们重新上路撤退。在预定的撤离地点与吕青山汇合,刚才就是他从400米外打了第一枪,射杀了第一名敌人。
远处一艘橡皮艇穿过晨雾出现在眼前,这次是水手长驾驶橡皮艇来接他们。潜艇就在1公里外。4个人迅速上了橡皮艇返航。在敌人巡逻艇可能达到附近海域前,他们上了潜艇,然后下潜到潜望镜深度。
这次任务终于以这样一个不圆满的收场结束了。
林秀轩一回到潜艇,就赶紧前往译电室,他知道今天(9月6日)是一个关键的日子,日本皇宫将要举行一次御前会议。大致决定了近卫下台以及开战国策。他不知道前一阵在东京登陆闹出的那些事情导致尾崎秀实提前被捕,会不会影响到历史主要脉络的发展,情理上,这件不幸的事情,更有助于好战的东条内阁顺利上台。但是时空扰动后的产生的各种变化,是一般逻辑很难预测的。
他一上艇就钻到译电室的做法,让程大洋很不满,艇长觉得林至少应该对褚艾云的事情有一个交代,而不是躲起来。这会儿,那架飞机刚刚从雷达上消失。消失前,有几架日本飞机向着它逃走的方向紧追过去。这架四发飞机关乎到日本军部的荣誉,所以日本飞行员绝不会轻易放过,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把最坏的可能性扼杀掉,甚至不惜撞击,所以副艇长的命运这会儿还没有着落。
译电室内,林秀轩将这些天秦小苏整理的,他认为有意义的敌方电报草草阅读一遍。东京的军警调动异常频繁。没有任何一份电文提及左尔格和他的小组,但是可以从军部与各方情报单位的电报往来,读出草木皆兵的紧迫感。参谋本部开出了接近150人的名单,要求立即停止这些人在关键部门的使用,降低阅读机密情报的等级,其中甚至包括3名中将和4名外交部高级官员。显然是某种补救措施,尾琦曾参与过很多机密行动,同时也接触过各种部门的大人物,要甄别所有可能被他发展为下线的接触者,够特高课忙一阵子的。林相信,东京与中国派遣军之间要求人事冻结的电文只冰山一角,真正的行动可能会缓慢的展开,现在让东京军部头大的,应该是如何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来接手这么一摊子事情。
电报中完全找不到有关日本穿越者的部分,也没有提及任何参加陆军军医学校那次会议的人物,没有消息算是好消息,至少可以确认他们仍然没有引起重视。
“那么,牧野会怎么样?会不会被军部干掉?要是这样我这里就省事了。”
林现在对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每天都盼着这样低概率的好事发生。舒平曾经提醒他,如果不是他过多地干涉,这三个人多半不会有现在的能量,按照正常剧本,应该已经有一两个在陆军监狱里被折磨致死或者被逼疯了。
他带着满腔疑虑离开译电室,走到走廊里,程大洋在门口等着,一脸兴师问罪的神情。
“老程,你也别太担心,副艇长他一定没事。”
程大洋原本堵在门口想听他怎么耍滑,没想到林秀轩倒是先给了一个圆满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没事?”
“因为我觉得,既然他们可以这么神奇的逃脱,一定不会简单被击落收场。”
林说完,赶紧低头从程大洋边上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