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籍见李守诚,是想从侧面知道一些事,现在他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不过碰巧遇见当初神都一战后在秋十三娘赌坊外救的少年,倒也意外。
少年已经是青年,精神内敛,却仍能让他察觉到那如汪洋般的精神力量。他到底跟大神官有没有联系,苏籍仍是不得而知,但苏籍知道他对自己是善意的。
一片叶子飘落。
现在还没入秋,落叶也不是自然飘零。苏
籍斜看走到近前的花七一眼,说道:“你让这片叶子安安静静走完它这一生不好吗?”
花七笑嘻嘻道:“不好。”
苏籍轻哼一声,道:“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又是有了什么好事?”花
七道:“今天教完你徒弟,看了一场好戏,赵无忌那一群魔头,想去抢别离,结果吃了大亏,那个鬼隐,真的连影子都瞧不见,结果被蜀山那剑仙直接削去一条腿,那场面,看着真好玩。”
苏籍凝眉道:“这么说那位剑仙已经不是以气驭剑而是以神御剑了。”
鬼隐这种人,要想在战斗中抓住他的踪迹,唯有不以目视,而以神遇方可。
花七道:“差不多,即使没到那地步,也相去不远。而丹阳子那家伙虽然没出手,可摆下的先天八卦阵端的神妙莫测,赵无忌那伙人也算是厉害了,可硬是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差点没逃出去。这下子他们铩羽而归,恐怕一时半会不敢打别离注意。”苏
籍道:“可你幸灾乐祸干什么,他们都被丹阳子两人轻易收拾掉,咱们怕也机会不大。”
花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没弄到别离,却把这家伙抓来了。”他
拍拍手,苏籍面前出现一滩水迹,然后水迹汇聚出一个透明的人影,只是少了一条腿。
苏籍淡然道:“你就是鬼隐?”
那人影老老实实回道:“拜见庄主。”
他是万人屠,凶神恶煞,可是花七更狠,现在他只得服服帖帖。花
七笑道:“如何,这家伙潜行匿踪可是一把好手,对咱们有些用处,而且将来咱们布局东夷,也需要他这个夷『奸』。”他
挥挥手,鬼隐悄无声息消失掉。
苏籍只能隐隐察觉他还在附近,心道这东夷的万人斩,果是本事不寻常,同时心里更忌惮那剑仙的武力。当
然,鬼隐遇到花七也算他倒霉,鬼隐顶多是半人半鬼,花七可是真的鬼。如果是正面交手,天下间能胜过花七的,怕是不少,可是花七身法鬼魅,暗器毒『药』无所不精,心计更是少有人能及,真要摆弄一个人,实在有太多办法。
而且花七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不会死,毕竟他已经是死人了。若
说花七还有什么弱点,那只能是苏籍了。
苏籍道:“你总是想得足够多。”花
七微微一笑道:“若是我有意害你,你可怎么办。”苏
籍沉『吟』半响,说道:“不会。”花
七一怔。若
是苏籍脱口而出,他反倒是不会这样,可是苏籍沉『吟』半响后,仍是说出这句,饶是他们之间有胜过父子亲人的关系,此刻亦感到胸膛有些发热。
过了一会,他道:“我现在倒是有点理解有些人为何愿意为某人出生入死。”
苏籍笑了笑。他
知道信任有多可贵,因为他失去过。小
院子被烧掉后,苏籍和花七不是没有别的住处,可是两人就着穿城而过的洛水旁边的杨柳岸以及天上的晓风残月,对付了一宿。群
星消散,晨曦将出。
花七道:“人生是多么无聊啊,总是重复着日日夜夜。”苏
籍道:“可没有人想死。”
花七道:“却有人想送死。”
自天津桥下钻出一叶扁舟,清水不及舟上的人的眼睛清澈,有这样一双眼睛,即使其他五官不够好,也长得不会太差。这
是一名身着淡蓝衣衫的青年。舟
是逆流而上,并无船桨。青
年好似和舟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舟是他四肢的延伸。
等他靠近苏籍两人时,便有一股奇香。
似百花的香味混在一起,却又不杂『乱』,反倒是有种旷宁深远的韵味。
青年对着二人笑道:“我不是来送死,而是来送礼的。”苏
籍道:“足下便是赵无忌吧。”青
年微微颔首。花
七道:“此刻除了花兄的命,我实在想不出花兄还能送什么礼给我?”
他们本无冤仇,可花七非要咄咄『逼』人。赵
无忌并不着恼,微笑道:“七爷要我的命有什么用呢,不如听听我要送你们的大礼。”花
七道:“难不成花兄还能送出比你命更大的礼?”
赵无忌道:“自然有,这也是一条命。”他
手里多了一条紫『色』流苏。
普通的流苏是以羽『毛』或者丝线编织的,但这条不同,用的是狼『毛』。
苏籍见到后,面『色』很平淡。
花七也无意外。
赵无忌原本怡然自得的神态起了变化。
难道他错了,这人真不在乎那女人?
男人在乎女人,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花
七不屑道:“赵无忌,瞧瞧你背后是谁?”赵
无忌猛地一回头,看到了一个女子。温
朵娜!温
朵娜本不该在这里的。
他听人说这女子和明月山庄的主人有很深的关系,所以拿她定能要挟到这位明月山庄的主人。
可是他并没有将她带到这里来。
天津桥上,温朵娜直直往苏籍看过去。花
七拍拍手,微笑道:“其实鬼隐是我的人。”赵
无忌瞧见了温朵娜身边若隐若现的鬼隐。昨
天去抢别离不成,鬼隐就消失了。他
还有些担心,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个叛徒。花
七幽幽道:“你猜你身边还有谁是我们明月山庄的人?”
赵无忌虽然主要在塞外活动,却也知道明月山庄很是神秘,短短时间,就崛起成江东的一大势力,在整个晋国都有举足轻重的力量。
可是没有人说得清,明月山庄是如何这样迅速崛起的。
这是一个谜。
但他出身魔门,胆大包天,而且在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挑唆下,决心要挟明月山庄的主人为他做点事。可
是,他怎么能想到,明月山庄早在他身边布下暗子。
连鬼隐都背叛了他,还有其他人能值得信任吗?赵
无忌心底发寒。他
猛地钻进水里,丝毫不顾忌形象。
只见一道水线,忽地一现,忽然消失。堂
堂魔门的高手,竟然落荒而逃。
花七对苏籍笑道:“看来他可以改个名字了。”苏
籍道:“改成赵无胆。”花
七笑了笑,说道:“不错。”两人说说笑笑,温朵娜走过来。她
神『色』复杂道:“又见面了。”
苏籍道:“其实你不必为我做什么事,反倒是我该为你多做点事。”苏
籍和花七不是神仙,当然不会那么快把温朵娜解救出来,这是温朵娜自己逃出来的,而且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警示苏籍和花七。
温朵娜想说些什么。
苏籍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温朵娜明白了,她知道苏籍知道了她还在受她母亲摆布。
因为她不能没有亲人。
她道:“你不用这样体谅我,我也不能留在你身边。”
苏籍认真道:“留下吧,如果在京城没有事了,我亲自送你回草原。”
温朵娜还想说点什么。
苏籍继续道:“不能拒绝。”这
位草原姑娘,漆黑的眼珠泛起水晶的光芒。
花七自有办法将温朵娜安顿下来。
他总能有各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将温朵娜妥善安排后,花七又去了南康的府邸。苏
籍又一个人独自走,不知不觉间走到豆腐李的豆腐摊。他
早已摘去面具,恢复苏子思的模样。
料来等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他。苏
子思终归要做回苏子思。其
实去见天子,虽然预计不会有危险,却也很是考验他的胆量。因
为世间怕是没有几人,能在天子面前主宰自己的『性』命。
可是这也是一份经验。武
功到他这地步后,闭门造车,远不能助他打破境界之间的瓶颈。
豆腐李做豆腐脑早已熟极而流,不多时一份热乎乎的豆腐脑摆在苏籍面前,有时候一生只做一件事,也能成功。
豆腐李做好豆腐脑,神『色』中那份自傲和自得,竟让苏籍都有些羡慕。他
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豆腐脑来。
更重要的是,豆腐李是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
做好一件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是令人骄傲的。
苏籍只尝了一口。豆
腐李道:“难道不合口味?”苏
籍道:“很好吃。”他
可以就豆腐脑的口味说上千百字,而且字字精炼,评判准确。但
他没有。
只三个字——“很好吃。”
因为这三个字就足够了。豆
腐李不免问道:“那为何只吃一口?”
苏籍道:“我吃豆腐脑是为了这一口滋味,而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且好东西,不易多品。”豆
腐李笑道:“你这人怪有意思的,这一碗,我请你,不过你得吃完,我见不得浪费。”
以苏籍的身份和财力,莫说一碗豆腐脑,便是一千碗,一万碗豆腐脑,他也能眼睛不眨就买下。可
他老老实实道:“好的。”将
一碗豆腐脑吃尽。
唇齿还留香,苏籍却向豆腐李告别。
这是个普通的手艺人,但也不普通,他的豆腐脑真的很好吃啊。苏
籍觉得有些快乐。其
实吃是人一生中所有快乐的首位吧。
吃喝玩乐,吃总在第一位。
至于女人什么的,嗯,都是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