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柳氏是装病, 可是阿萱迎着太夫人那双冰冷的眼, 一时心怯, 竟然不敢说。
她明白太夫人也是知道的。
可就是用这样的办法, 她就把柳氏给送走了不成?
“老太太,就算,就算姨娘生病了, 可是也可以留在府里医治的呀。”她哆哆嗦嗦, 见太夫人眯着眼睛看着她, 心里一抖, 左右四顾竟然无人来帮助自己,简直吓得不得了, 战战兢兢地说道,“姨娘既然病了, 就轻易动弹不得, 不然病得更加沉重了怎么办。”
她刚刚说到这里,本想说叫柳氏就在府中养病,却已经听见太夫人冰冷的声音问道,“你既然这样孝顺, 不然我也送你去和你姨娘作伴?”
阿萱更加恐惧, 瘫在地上,花容失『色』,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夫人怎么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这是连她都不要了么?
阿菀本开心地板着胖手指算韩四今天要花多少银子, 听见这个, 呆呆地看向下方的阿萱。
“柳氏这病会过了病气给旁人, 留在府里我是不能同意的。这府里头年长的年长,年幼的年幼。她既然是个懂事儿的,就应该自己挪出去,什么时候好了便什么时候再回来。”
当然,柳氏这能不能“好”也是太夫人说了算了。她也不缺孙女儿,见阿萱张着嘴竟然被自己唬住了,便冷冷地说道,“我说她病了送去庄子上养病,自然这就是我的意思。若是你舍不得你姨娘,你就跟着去。”
“我,我……”阿萱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敢应承太夫人这话,
若是她跟着去了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可是父亲,父亲是舍不得姨娘的呀。”
“不过是个妾侍,有什么舍不得的。”见韩国公果然气急败坏地进门,太夫人顿时冷笑了一声,盯着一脸愤愤的长子额头上那片大红肿起漠然地说道,“这个妾侍没有了,赶明儿我送你十七八个比她还好的!至于这个病了的,我先送出去,怎么,你还有意见不成?”
有意见不成?
韩国公意见大了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夫人总是要『插』手自己的房中事,明明国公府里该管的多了去了!
韩二不说了,就韩四那小子,夫妻多年没有子嗣,他老娘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莫不是看人下菜碟儿,看国公好欺负?
“母亲!柳氏为儿子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为何不对她宽容一点,总是要将她置于死地!”韩国公说这话就多了几分悲愤,盖因在韩国公的心里,柳氏的确十分要紧了,他早年为了柳氏也生出几分忤逆。
然而如今他年长了,自然也知道“忤逆”的厉害,因此在太夫人面前不敢过于宠爱柳氏。可就算是这样,曾经甜蜜的爱情还萦绕在国公的心头,一转眼心肝儿就要被送人,韩国公顾不得别的,急忙说道,“就算不为了她,您也想想阿誉和阿萱。生母如此,他们的脸都没了。”
他还真的十分急切了。
韩国公太夫人却冷笑了一声。
“正是因我对她太过宽容,这些年才委屈了你媳『妇』儿与你闺女!这等败家的女人再留在府中,说不得明日就要杀到我的头上!”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韩国公夫人母子,韩国公简直都要气死了。
“母亲,阿誉到底有什么不好,你这样看他不上!”
韩国公只觉得自己要疯,见一旁的太医默默地缩到了角落充当透明人,一副很老实的样子,他急忙压低了声音对太夫人急切地说道,“他难道不尊重母亲?他难道是个纨绔?世子之位关系重大,儿子谨慎些,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这要坐稳国公之位,怎么也得是个能干的人,才能带着家族走上最辉煌的路。
若嫡子日后是个纨绔中庸的人,那韩国公府在嫡子手中衰败了又该怎么办呢?
韩国公一副为韩国公府打算的样子。
太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急得跳脚的韩国公。
“嫡庶分明。阿誉没有不好,只不过他是庶子,做了庶子就该知道自己不如嫡子。若是他能耐,有志气,自己就可以闯出一片前程,何必非要觊觎这国公之位?不说旁人,只说你的三个弟弟,同样没有爵位,可是如今在京都,在朝堂之上,谁人敢小看他们一丝半毫?你不要对我说什么庶子年长,嫡子年幼的话。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请你去宫里问问陛下,怎么就没有立了嫔妾所出的庶长子,反而立了皇后的皇三子做了太子呢?”
韩国公瞪着太夫人半晌没明白,然而他到底也是机敏之人,想了想,顿时脸『色』一变。
太夫人是在提醒他,若是他敢立庶子做世子,那宫里头太子怎么想?
是不是得觉得这国公跟自己对着干啊,意有所指,为大皇子张目啊?
“母亲,儿子,儿子……”
“行了。她这些年在府中兴风作浪,如今到了这一步,看在阿誉的面子,他日后也要出仕,前程光明,断断不能有一个有污点被家族放逐的母亲,因此,我说柳氏病了。”
若是太夫人说一句柳氏乃是在附中做了恶事被丢去庄子,那韩誉的名声也得跟着柳氏一块儿倒霉。可太夫人冷眼旁观,这些年韩誉这个庶孙行事倒是十分低调,虽然为人带着几分阴郁与庶子的别扭,可并未妄图『插』手韩国公府的爵位,因此,她愿意给韩誉这个体面。
柳氏称病,就算被赶出国公府,那也是养病,一来叫柳氏从国公府滚蛋,另一则,却不需要阿誉与阿萱因柳氏背负恶名。
她已经考虑得足够体贴,若是韩国公再不知好歹,那她就没有办法了。
“母亲,这么多年,她对儿子一心一意,儿子怎能辜负。”
“若是你舍不得她,刚刚我对阿萱的话也送给你。你大可以跟着她一块儿去外头住着。”反正韩国公夫人儿子也生完了,且与韩国公之间没有什么夫妻之情,韩国公也不会再来宠爱她……若是发妻再一夜结胎,再给国公生个嫡子,那韩国公跳河的心都有了。
与其叫韩国公夫人母子看着韩国公在府里宠爱妾侍,不如就叫韩国公别回来,在外头跟他的心肝儿住,眼不见心不烦。
韩国公若是不在府里,太夫人觉得吧……至少一半儿的人都得觉得天更蓝,花儿更香了。
有了嫡孙还要这讨厌的儿子做什么。
韩国公瞠目结舌。
他看着自己老娘,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几乎不敢相信。
那个什么……这是要叫他也滚蛋的意思?
这是他的国公府,怎么反倒叫国公自己滚蛋了?
见太夫人老脸阴沉,明显就是“敢反驳就去告你忤逆”,韩国公算是怕了她了,动了动嘴角,目光却落在一旁的那个小炕上,见自家闹得这样天崩地裂,阿萱依旧又哭得恨不能嚎啕,那自家那嫡子就跟没听见似的,睡得喷香,说什么都不肯睁开眼睛看看自家可怜的亲爹。
韩国公就感受到了强大的恶意,艰难地对太夫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儿子,儿子明白。”
他还能说什么?
垂头丧气地把阿萱叫起来,父女两个一块儿去挥泪送别柳氏。
当然,他们谁都没想跟柳氏“一块儿去”。
见他来的时候斗志昂扬,走的时候就跟掉了『毛』的大公鸡似的,头都垂下来了,阿菀今天一点儿都没觉得头疼,反而眉飞『色』舞的,恨不能给自家祖母用力拍一拍自己的小爪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见老太医仿佛很有经验地从角落里出来对太夫人微微颔首,留了几张给韩国公夫人保养的『药』方走了,顿时觉得这太医老大人十分的专业,还十分淡定从容,大概各家各府的倒霉事儿没少看。
“可算是叫她走了。”见太夫人这次动如雷霆,甚至都没有见柳氏一眼听她求饶的意思,明仪郡主顿时神清气爽,眼睛亮了。
她心满意足,深藏功与名打算坚决不对别人透『露』今日这事儿也是她撺掇太夫人干的,笑眯眯地抱着阿菀就起身笑道,“如今府中清明,您也不必再担心大嫂与长生。老太太,既然家里没什么事儿,那我先带阿菀回去。”
她抱着胖嘟嘟的团子,阿菀看了看天『色』,觉得今日参与了一场很激烈的战斗,急忙捂着自己的心口柔柔弱弱地哼唧道,“累了。”这天『色』大概是快下朝了,胖肘子……不是,她四叔应该快回来了吧?
太夫人『揉』了『揉』眼角,却不见疲惫,反而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对明仪郡主微微颔首。
说起来,府里头的几个儿媳,除了远在边关的罗芳,她还是最喜欢明仪郡主这爽快劲儿。
韩国公夫人稳重良善,可是却未免过于隐忍。
韩二太太为人极好,只是身子却不大康健,虽说不能算是纸糊的风吹一下就倒,可也时常生病,每一次生产就跟要了命似的半年缓不过来。
因此,爱说爱笑,就算想弄死谁也干脆利落的明仪郡主就更招人喜欢了。
“去吧。过两日阿菀就要进宫,你最近好好儿教教她宫中的规矩,别叫她在君前失礼。”
阿菀的身子都好到能去给外祖母请安,若是还不进宫谢恩,那就是怠慢了皇家了。
明仪郡主却急忙抱着胖团子笑了。
“阿菀是我的……侄女儿,宫里谁敢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