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吕家住了一日, 隔日便带着吕家人备好的干粮还有一笔助他起步的银钱离开了。
他的目标是曹父亦前往的陈留。
曹『操』同曹父二人为何有志一同得选择去了陈留,而没有回自己的老家夏安然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曹『操』这一走,兵荒马『乱』的汉末诸侯大战,很快就要开幕了。
现在是公元189年9月底,明年的春日, 讨董大军就要集结,若不出意外, 他们这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兵事。
只是夏安然转年细想之下, 忽然发现了一个疑点。
演义中曹『操』吕伯奢这一行,应当是带着陈宫陈公台的,但是他方才注意到,曹『操』竟艺高人胆大, 轻骑一人便出行了。
想来这有可能就是那所谓的合理化。
因演义中, 这里一出是极不合理的,成皋位于洛阳和中牟县中间,曹『操』若是按照演义中先去中牟得了陈宫, 再回头, 逃亡之时, 他若这么做就是个傻子无疑了,所以世界意志便将这个错误修正,至于曹『操』会在中牟遇到陈宫……或是按照正史, 他将一路顺畅去了陈留, 就说不好了。
咦, 这样一说,很可能现在他所遇到的未必就是演义的剧情啊,因为吕伯奢虽然正史没有记载,但是在几本杂史中也有。
为了证明这一点,夏安然跑去问了吕大哥一个很严重的文坛,成皋所在的官城,叫何名?
答曰,成皋关。
不过是一个小关罢了。
夏安然瞬间大松一口气。
太好了,他不必面对三英战吕布这一出戏码了,成皋也能避了这场兵祸。
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虽是百年后的老百姓的形容词,但是用来说三国的军队也没有问题。
三国前期,军阀混战之时,基本没有经过比较系统的练兵,基本上都是一支军队拉起来了就用,打溃散了将领就跑,兵士落地为匪,等下一个又有军粮又有名声的将领过来拉队伍,就去参与。
然后周而复始。
直到后期诸军阀有了自己的正规军队力量,开始培养士兵们的忠诚心和战斗技巧之后,这样的情况才少了些。
所以哪怕是刘关张所领的军队,军纪也好不到哪去,更不用提后期据成皋的联盟军了。
像他们这种有关卡又有驻军的县城,一般的匪盗不太会来招惹,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倒是郭野之间的农田可能会被打劫。
毕竟如今虽然将『乱』,但是还没有『乱』。尤其他们这种靠近国都的地方,直至董卓西迁,都会是相对安全的。
于此『乱』世,夏安然觉得要早做准备。
吕家为官家,吕伯奢也算有钱,请了些个护院,他们的庄子亦是在林深处,庄外种植密集的竹林,又是背靠山,易守难攻。
且山涧间还有可以逃跑的道,吕伯奢自知财帛动人心,警戒心自然也是不小。
他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倒是用不着夏安然去担心,他所谓的早做准备,正是广积粮。
说到这一点,便要提提三国时期的灾荒了。
东汉末年,瘟疫、灾荒横行,甚至形成了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的三空情况。
黄巾之『乱』正是因为一场干旱引起的。
干旱一方面的确是和天气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当地农民并无修建水利设施的习惯有关。
夏安然打算乘着这段相对和平的时间段,将水利这一概念推广开来。
他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便是成皋靠黄河。
黄河在三国时期还算是比较温顺的,当然这和此时黄土高原的现如今的气候、植被覆盖等情况都有关系,现在的黄土高原还是丰腴之地,雨带还没南移,温带季风气候带来的降雨,以及高水位的地下水使得这里的人们并没有想到过会有干旱这种事发生。
但是这种程度也就是让植物不会干死而已。
要让植物长得好,仅仅给予能不干死的条件,植物能依吗?
当然不能。
种植和养殖一样,说白了就是将植物/动物生长中的一切不利于它的因素都撇除,不让它去思考别的,就使劲得长肉就行了,日照、土地这些姑且不去讨论,水肥就是一个可控的点。
而有几个节点的植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水的,这个叫做临界值,在这个时候缺水,会对植物的生长产生巨大影响,乃至影响到守城。
比如水稻的孕穗期和开花期,小麦的拔节期和灌浆期。
这是植物的自我保护,日常的观花植物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开花,在开花前发生了危及生命的情况,植物会将供花的营养收回来,导致植物消苞,而如果已经在开花了,植物就会将所有的营养投到花身上,让其成功育种,但是随即植物将会死亡。
但是现在夏安然遇到的问题是,他所在的区域,种植的是粟米,不是水稻也不是小麦。
粟米也就是小米,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作物,据传是狗尾巴草驯化而来的品种,营养价值高,而且茎叶可以作为饲料给大型食草动物作口粮。
汉代已经有了小麦,但是现在的小麦亩产不够高,又是新新作物,税赋又以粟米为主,农民便不愿意种它,种它的也就当个杂粮来钟。
也就是说,在这时,小米和小麦的地位和后世完全是相反的。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粟米,极其的耐旱。
在水利灌溉技术不到位、且农民无法安心劳作的动『荡』时节,这种能靠天生天养就能有收成的植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来自后世的夏安然知道,小麦虽然比不上粟米的耐旱程度,但是无论口感也好,亩产也好,都要高于粟米,所以他准备在自己的庄园里头种植小麦。
当他对吕夫人说出这一想法的时候,吕夫人忍了忍,没忍住,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不热后才颇为委婉的说道“安然,现在已要入秋了。“
夏安然之前打听过,如今少部分种植汉麦的地区均按照粟米的种植时间,在谷雨前后种植,并没人试过在九、十月份种植,因为大家的概念都不认为小麦能过冬。
但是夏安然曾经看过一则新闻,成皋所在的郑州为了过冬的候鸟有食物吃,特地在黄河滩边种植了冬小麦。
他毕竟不是农林专业的,自然不知道每个地区能够种植的作物,但是哪怕现代比古代气温稍稍上升几度,也不会相差太多,现代可以种植冬小麦的区域现在问题也不大,而且他隐约记得长城以南都可以种植冬小麦。
无论如何都要赌一下。
现如今黍米正在收割,本来过了秋日农田就空着了,见夏安然要折腾,又听他说只是折腾他自己的庄子,吕夫人也就是心疼个种子钱,别的倒是没什么,夏安然也到了这个事儿多的年纪了,别人家斗鸡走狗,家里的种种田……多大的事。
于是她和吕伯奢商量了下,吕伯奢便将家中之前买来尝个新鲜的麦种给了夏安然。
不多,也就一斗。
毕竟是买来尝鲜的,但是这点分量供给播种是远远不够的。
三国的一斗约为十升,虽然读书时候为了方便都是一升等于一公斤,实则十升约莫也就七、八公斤,而如今一亩地,夏安然到现场看过,粗略算了下,他一亩地可能需要四十到五十斤的种子。
他的庄子上有三块地比较靠近水源,如果只种这些,就需要数百斤的麦种。
这些钱自然不可能由吕伯奢出的,好在夏家也是个富庶人家,这些钱之前都被封存了,夏父夏母离世的时候,夏安然已经十四岁,自然是知道家中资产的,这些被封存的银子被吕夫人做主先取了出来托了人去买了麦种。
因几乎没有大量种植这一作物之人,所以都是零散收入,凑齐了麦种数量后,花去的钱叫夏安然都感觉心痛。
这个价格都能算得上是经济作物的价了!
在吕家人帮他采购麦种时候夏安然也没闲着,他在改造自家庄子里头的井。
成皋是个水资源丰富的地方,北有黄河,中有汜水蜿蜒而过,这也导致这里的地下水资源丰富。
夏家的庄园离黄河汜水稍远,要引水肯定是有些麻烦的,不过幸好庄子里面打了一口井,而且水位很深。
于是夏安然便寻了木匠师傅,请人给他做了一个手摇水车。
不过是给井水用的。
原理很简单,和龙骨水车类似,通过手摇杆子带动嵌有链条的圆盘的旋转,在链条之间悬挂竹杯,底朝上,随链条下行,灌满水提上来,然后在翻转到一定角度之后倒出来,这是在出现压水泵之后已经不再使用的取水方式,如果可以夏安然也想做个手动压水泵,可惜如今的原材料没办法到位,手动式压水泵需要一定的密封条件,在没有金属原件的时候还得先放置一下,等以后想出办法在做那个,手摇水车的缺点就是零部件容易坏而且采水量有限,别的倒是还好。
至于需要手摇这个问题……
夏安然『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秋收后空闲下来的农家娃儿们会很乐意来玩耍的。
他这些天已经寻了秋收后空闲的农民给他整了地,又买了些腐熟的畜肥做底肥。
没办法这块地刚刚收完了小米,肥力大失,他现在等不起,又来不及做别的肥料,只能以畜肥为底肥,深深埋在里头,此时必须说幸好现在秋收已经结束,原本农家十分看重的畜肥的需要没有农忙时候那么多了,加上牲畜最近又有新鲜的小米杆子能吃,正是吃得多拉的多贴秋膘的时候。
吕家在当地名声不错,夏安然出的价格也挺公道的,还给人参观他们家做的那个水车,就看在这个面子上,农人们还是很愿意匀出来一些畜肥的。
反正从现在开始到明年春耕前,都要让土地休息,也就种些扎根浅的蔬菜,大肥的需求倒是不大的。
是的,东汉末年的百姓虽然已经有了用畜肥为加肥的方法,但是受制于种植的农作物种类,秋收之后到春播以前,田地都是空着的。
但是夏安然有预感等过一两年,这个时候的土地也将被利用起来,而为了土地肥力恢复着想,开坑荒地也是必不可缺的。
到时候就能有个良『性』循环。
他将『药』店买来的硫磺碾碎,现在的硫磺并不作为限购的产品,毕竟火器的年代还没到。这个还能比较容易的被买到。
硫磺以百分之一的比例混合麦粒种下,可以有效防治黑穗病。这是后世的土方子,一些比较传统的地区仍然会用。毕竟从根源上减轻农作物疾病,总比生病后再治要方便一些。在这个没有土壤消毒条件的时代,夏安然也得试试这个方子,除此外,他还乘着这几天天气好太阳大,秋老虎还在发威的时候将麦粒种子泡水后日晒。
这也是土方法,在清晨用低温的水泡几个小时,再放在烈日下晒伤四五个小时,再收起来,对黑穗病的防治几乎是百分之百。
但是这也就适合小规模种植,大规模的话工作量就太大了些,现代除了种着玩的,大部分都选择了混『药』下地。
等到土地都粗略耕好,种子也处理好了,夏安然默默掏出了一把小花锄。
上个世界的任务奖励,增加百分之三十六的种植成功率。
这个几率的含义夏安然还没弄懂,姑且认为发芽率增加百分之三十六吧。
他在清洗麦种的时候已经将比较干瘪的麦粒给挑了出来,现在准备播种的都是比较饱满健康的种子,发芽率应该不低。
但是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拿出了花锄。
嗯……花锄这东西,本来就是文化人家装模作样莳花弄草用的,比起农家种田的锄头秀气了不少,但是幸好他年纪小,拿出来这个庄家人家只以为这个小公子是家里人特地给他准备的锄头好让他扛得动,所以倒也没人笑话他。
夏安然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实际上耳根子都红了。
好,好羞耻。
他的锄头比别人的细了足有三分之一,现在也就算了,等他再大一些可怎么办?难道要借口这是用久了有感情了吗?
地已经犁过一遍,现在就是再整理一下,夏安然一下一下得敲碎小土块,然后用自己的小花锄划出一道道小沟作为埋种处,系统发放奖励也没给说明,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触发条件,只能把每个能用花锄的地方都用个遍啦。
只是老农们对他划出的距离有些不赞成“小公子,这间距有些大了,浪费。”
夏安然的间距控制在了约三拳的宽度,这是他看到永春县农人们种植小麦时候的距离。
这个距离方便植物进行光合作用,也便于植株之间通风,农人行走时候也较为方便,但是在现在的农人看来,这些地都可以种。
东汉已有农书,教授百姓种粟的技巧和看天的技巧,也有种植距离的技巧。
但是粟米和小麦是不同的。
夏安然冲着老农『露』出了可爱的笑,老农见状也就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本来夏安然也没糟蹋土地,种的又是这麦,不是粟,虽然心疼田地,但是既然不是糟蹋主粮也就算了,提点多了人家就要嫌烦咯。
再说大家心里其实也有数,这就是吕家人陪着小孩玩的,哪有人秋天了还下种的,这不是瞎胡闹吗。
不过那个水车倒是挺有趣的……小水车可以引井水……若做大一些,放到河边呢……
几个老农互相探讨了一下,挠心挠肺得想,然后就私底下去问了给吕家做了工的木匠师傅,谁知他们一进门就看到老木匠在玩水。
“哎哟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玩水!”相熟的乡人忍不住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他就看到这老头不是在玩水,他是在自上而下倒水模仿水流的动作,而就在他正前方,有着一个稍大些的水车,在没有人摇动的情况下,它在转。
一边转一边将水汲起,倒向被老木匠另一只手举着的竹板上,一桶一桶又一桶,虽然水量不大,但是的确是在自己动。
几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是……”
“是夏小公子教导的……”老木匠慢慢放下了手,表情有些空白,“我那时为他做水车时候,还想他为什么要叫那个为车……然后他便告诉我了这个,水车,无需人力,车轮滚滚,即可源源不断引水而来。”
几个老农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拉着木匠抱着他的水车跑去了附近的溪边,这傻愣,这东西拿木盆舀水作甚!直接来溪边啊!
溪边有些娘子们在洗衣裳,见到他们几个老汉匆匆跑来还以为是找人的呢,结果就见那几人抱着个什么来来回回看了几圈,就寻了个地方,也不管身上衣裳了就往水里一站,片刻后就听到他们在叫“转了转了!”
“引水了引水了!”
一群小老头,乐得就和几岁小『毛』孩一样。
没过一日,夏小公子做出了一个不需要人推,会自己转的引水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成皋县,就连县令大人也闻讯去看了,之后他立刻将夏安然招去了县衙。
成皋县县令一看就觉得这东西可用,于是就问了夏安然的意愿,是否愿意将这东西拿出来献给朝廷。
夏安然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心知现在的朝廷是没有这个功夫来管这东西的,只是现在洛阳还没开始『乱』起来,董卓还没开始大杀百官,坏消息也没传出来,所以大家都还相信朝廷是正常运转的。
不过夏安然给这位县令提了个建议,我们不妨先把东西做出来呀,做出来了万一长官来看了,不是更有说服力?
县令一听觉得很对。
于是就先搁置了上表的奏书,觉得自己还是稳妥为上,可以先做一个试试看好不好,有效果再递表。
只是这选址的问题就难办了,盖因家家都想要将水车接在自己家的田边上,到时候需要引水时候,只要随手一挑,岂不是美滋滋?
于是县令召集了靠河边上的几家村长,大家坐下来商议了一番。
首先,水车这东西好坏尚且不能定,现如今也就是做出了个一人高的小水车,证明确实可行,但是若要灌溉,起码得十人高,这十人高的水车重,到时候汛期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所以如果建在农田边上,虽然灌溉时候的确方便,但是一旦没挡住水倒了下来,肯定要压坏了庄家,指不定还要弄伤人。
县令这样一说,立刻有几家打了退堂鼓。
他们本就靠近黄河水,也就是多走几步的事,而且粟本也不太需要浇水,也就是几家人家种了些菜,图个方便,但是有两家村子的村长站了出来,说他们愿意接受这风险。
县令看了看县图中他们村的位置,这两家村子毗邻而居,若是要建水车,正好可以将水渠从他们村子中间穿过去,于是就应了。
夏安然也来凑了热闹。
他凑过去看了下他们准备的设计图,这两家村子的想法是,将黄河水引到距离河岸最远的地方,在那里铸一个池子,然后水积在里头之后就可以方便住在里头的人取水浇田,也能便利于村人用水洗衣。
因为黄河泛滥,靠近河岸的区域百姓是不居住的,都是住在河滩靠里的位置,这些人平日里用水的确有些不方便。
这年头挖井也不是能轻易挖,工程巨大且有危险『性』,一般要两三个村子才能凑齐挖一口井的钱,而对于就住在黄河边上的成皋人来说,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夏安然看了下县图,这两个村子所在的位置在靠西位置,几乎是整个成皋县的最边上了,也正是黄河的上游端,黄河流经成皋的时候水势较为平稳,几乎是一条直线过去的,他想了想,上前了几步对县令作揖道“县令大人,小子有话说。”
“哦?”县令也注意到了夏安然也来凑了热闹,便将小孩拉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很是和蔼“夏小郎君有何见解呀?”
夏安然点了点县图上这两个村的位置道“这二村在上游,他们建了水车后,会使得河流遇阻,流势减慢,我县的这段黄河本就平缓,如果建在了此处,那么自此开始至县外,恐怕都不能建水车了。“
夏安然这样的说辞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原来村长们都只是想要先找个出头羊,看看这水车效果如何,效果好就在做一个,现在一听这居然是个一锤子买卖?当下就不乐意了,开始反悔。
县令的想法倒是比他们还多一些。
他思考了片刻后问,“夏小郎,你看看县图,”他用手指划过了个大概的位置,正是隔壁县的大体方位,然后小声得问夏安然“倘若隔壁县也用了这水车……咱们县会受影响吗?”
当然会有,这一段都是比较缓和的河段,上游总是要比下游在建造水利时候有些优势的,除非有落差。
于是县令表示建水车之事暂且搁置,他要同周边几个县城还有河南尹大人商量一下。
于是很快,夏安然就见到了周边几个县的县令,都来看被木匠做出的那个一人高的模型。
其中,引起夏安然注意的,是一个中年文士,其指着县图同成皋县令仔细探讨,最后二者相谈甚欢,此人正是隔壁中牟县县令。
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