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眸底,闪着幽深的光,转瞬又被掩藏。
快得让万俟沐以为刚刚那一瞥不过是错觉。
万俟沐这才想起她又忘了这房里还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男人了——她的夫君,失语的陌言。
陌言靠在床头,看见她转过头,青丝垂落,嘴角带笑,眼神明亮,仿佛这世间最为清爽的一阵风。
那是极其浅淡的笑意,不像是在掩饰什么,反倒更像飞鸟从秋水中略过时荡起的涟漪。
很轻很轻。
随后他的视线忽然又转开,似是被什么吸引住。
万俟沐回头望去,见轻歌的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铁笼,笼中有一只雪白的胖兔子。
那只胖兔子似乎也觉察到一抹熟悉的目光,朝万俟沐看来,咧开嘴露出两颗大板牙,“咔吱咔吱”地啃着手里的胡萝卜,像是在表演一般……
然而,万俟沐的笑却霎时僵住。
它怎么在这儿?
轻歌走了过来,见她表情不自然,叹气道:“把黑子丢在宫里,没有人照顾肯定会死的,所以,昨晚我回去了一趟,就将它带给过来了。”
万俟沐什么话都没说。
有些事已经发生,再来阻止也是来不及了的。
既来之则安之。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
轻歌将铁笼子放下,目光扫过,也才发现新房里另一个大活人。
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对陌言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笑道:“驸马,公主的陪侍丫头轻歌给您请安了。”见陌言的目光还停留在兔子上,便又朝他解释:“这只兔子名叫黑子。”
驸马,这个称呼实在过于陌生。
对她是。
对他来说,也是。
万俟沐朝陌言看过去,见他眉间清淡,鼻下唇缓起弧度,勾的这一室灯火皆散碎成风。
捕抓到她的目光,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那是多么干净澄澈的人,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风雅和温柔,似乎要将人溺毙在他的目光之中。
一入如梦,醉的人寸寸发软,软的人缕缕成丝。
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随即又咳了几声,闭眼靠在床柱上,显然不胜疲倦。
谁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病秧子心怀怜悯?
若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活死人,正常人的反应都会是离他越远越好。
万俟沐静静注视了陌言一会儿,忽而走上前,道:“夫君,我先替你宽衣吧。”
说着,她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手抚向陌言肩头散乱的黑发。
那头仿佛缎子似的发,概是因着药物的常年浇灌,竟是异常的柔软,像极了山川尽头余下的风流,一撇如斯,绵延到她的眼底。
陌言睁开眼,忽地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搓。
嗯,女孩子的手意外的软。
在万俟沐微怔之时,他微微一低头,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唇同样冰冷。
冰冷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顽石,寒凉彻骨。
一种森然的冰冷窜入身体,万俟沐触电般抽开手,人也退出了三步远。
她的目光躲闪,对轻歌道:“轻……轻歌,你替驸马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