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言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心里涌起突如其来的怒意:若他不在这里,若他没有恰好出来寻她,她就这么被清浅的池水淹死,待几日后尸首飘上来,他就什么功夫都不用费,把“鳏夫”这个名号再坐实一次。
好!真是好得很!
“咳咳咳……”喉咙里呛了水,或许还有泥,万俟沐咳得很辛苦,却不要他抱。
她在淤泥里不曾挣扎,这时候倒犟起来了,用仅存的力气狠狠地推揉着她。
衣服上头发上的泥甩在他身上、脸上,将他刚刚洗干净的身子弄得污浊不堪。
这池子里曾种过莲荷,淤泥肥得很,味道也重,陌言何曾受过这等罪,甩手就想扔了她,扔得远远的,有多远扔多远,淹死也好,呛死也罢,与他何干?说不定还能为那些莲荷施施肥,她也算功德一件!
要扔却又没扔,他鸷鸟一般锐利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她,细细的、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眼球虽不黑,但目光流盼时.深邃的瞳仁里不时有一颗颗火星迸发,眼白却自得淡淡地泛出银色的闪光;睫毛并不长,但又密叉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不可测,神秘、诱人。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就像是雨中失去庇护的蝴蝶。
他闭上眼睛,而后又缓缓地睁开,眼中的芒光尽敛,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软泥里踏上岸,她的指甲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腕,越掐越使劲,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稀稀落落的雨声中,陌言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她说,“不要碰我,不要爱我……”
他的鞋已经陷在了淤泥里,便索性也就扔了,他上了岸便赤着脚,走在粗糙的地面上,抿唇面无表情地问:“不要我碰,那你要谁?”
凑近她唇边听,出气若有似无,他却还是听明白她叫了一个名字——颐灏。
油纸伞翻在桃林里,又被风刮出了几步远,陌言也没去捡起来的意思,将怀中的女孩往上拖了拖。
一滴雨水从头顶的桃叶上滑落下来,砸在他的眉心处,冰冰凉凉的。
他沉稳地迈着步子往回走,暗色的衣衫垂在身侧,下半截都是湿湿的泥印,黏黏腻腻。
他没低头看她,而是直视前方的路,眼神冷漠如寒冰,淡淡道:“他死了,别要他。”
风行因为命令不敢跟着陌言,却在一炷香的时间后看到他抱着万俟沐回来。
两个人像在泥坑里打了一架,简直惨不忍睹,连鞋都不见了。
他张大了嘴巴正待要问,陌言瞥了他一眼道:“去把水烧热了。要是有人来找,就说她累了,睡了。”
说完,迈入了用以沐浴的隔间,关上门。
“哦……哦!”风行后知后觉地应道。
这隔间其实很大,进去后左右两边的房梁上都垂有帘幔。
左边通后头的小门,方便小厮进出,右边往里直走,拐过一座大屏风便有一方通透的浴池,池子里的水没有一丝热气冒出,只因平日里陌言除了药浴,其余多数会泡冷水澡,于是这个池子也就被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