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的法华寺不如早晨热闹,香客也早就散了,严如霜与黎戍坐在石桌旁,她为他倒了一杯清茶。
今日的天不大好,有点阴,千年古松下十分幽静,鸟儿停驻在枝头,又扑棱棱飞走。
不知是不是醉了,黎戍满身的嘴这会儿一个字也吐不出,严如霜等了许久,先出声道:“他说,他喜欢蹴鞠,喜欢热闹,喜欢女儿红,喜欢在马场上肆无忌惮地跑,喜欢秋天法华寺落满地的银杏叶,更……喜欢我……”
她轻轻地说,吐字清晰,到最后那句带了鼻音。
黎戍握住杯盏的手在抖,索性放下,没敢看她,只扯开嘴角“嗯”了一声,点点头:“谢玄那小子挺会哄人。”
又是一阵沉默。
严如霜幽幽道:“我爹让我成亲,娘也说他人不错,我也觉得他很好……”
“嗯。”黎戍低下头。
“所以、所以……”严如霜停顿了一会儿,轻不可闻道:“我要成亲了。”
黎戍笑起来,找到了话茬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嗯,大喜事啊,谢玄那小子……可以嫁,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嫁给他不会受委屈,这么好的人,你上哪儿找去啊,早就该……”
他自顾自地说,一转头,看到严如霜铺了满脸的泪水,那双秋水般的瞳眸中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滑落,定定地,静静地,望着他。
黎戍忽然就住了口。
严如霜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的。我走了。”
她说着,站起来,走出一步,又回头道:“……他不喜欢听戏,以后,我也……不会再去了……”
“……哦。”黎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音来,也没看她。
严如霜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转过身,朝台阶下走去,再没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寺里忽然敲了几声晚钟,头顶处掉落了几颗松子,正好掉在茶水里,溅了黎戍一脸,他抬手拂去眼角的水渍,骂骂咧咧道:“这么倒霉,倒霉到家了,娘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子哭了,老子这辈子也没哭过,笑话……”
哪知水渍越抹越多,手心渐渐潮湿,借着酒劲,黎戍终于伏在石桌上痛哭失声。
端阳佳节,盛京随江南风俗,家家户户门上插艾叶菖蒲,喝雄黄酒,出嫁的女儿家也选在这一日归宁。
按照惯例,每一年的天盛宫中都会设端阳夜宴,今年的夜宴因为两位公主的出嫁和万俟沐的凯旋归来而格外地隆重必不可少起来。
夜幕尚未来临,乾元殿内的家宴刚刚开始,出席宴会的也只是皇室子弟与几位得宠的嫔妃。
华彰帝上座,两侧分别是黎贵妃和慕容皇后,下首朝两旁依次排开数个席位,嫔妃居前,后面是皇子公主——
不论出生先后,只依照身份尊卑,嫡公主万俟沐理所当然居第一位,沐驸马陌言没来,她的下首便是三皇子,对面席位上是皇位炙手可热的继承人七皇子万俟煦阳,万俟煦阳的下首是万俟落、颐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