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很好理解,作为被丈夫休弃、赶回娘家,受尽世人白眼,甚至,娘家人也不会给好脸色看,必须极其卖力地做牛做马,出苦力做男子才干的打铁的重活,才能勉强堵住娘家人的嘴,得到一口饭吃的女子,她会高兴才怪!她的父亲倒还好说,关键是她在白天打铁的两个哥哥以及两个嫂子,极其不讲道理,即使她如此卖力,给娘家做牛做马,依旧时常被挖苦、讽刺,嫌她这嫌她那。
她与父亲在夜里接着两个哥哥的班打铁,本就该在白天睡觉的。她两个嫂子,最是爱拿这说事,常常故意在她住的小屋的窗前嚼舌根,说日头都有三竿高了,还睡!那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恨不得把她压榨到死,白天也让她干活。其实,她们还想把她卖给某位老鳏夫,得麻风病也不要紧。
是以,这位苦命的大姐姐,从没有笑脸,面色一直很沉重。我只见她心情好过一次,就是给我煮红糖茶的那次,因为,我的脚在赶山路趟雪时,被冻硬了后变得格外锋利的雪花,划得伤痕累累。
又被冻伤之后,看起来更惨。我的惨,让她觉得很快意!这世上,总算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遭罪!
幸福是比较级,没有比较,你不会知道什么叫幸福。同理,安慰人纾解其悲痛,最神奇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卖惨、比惨了!你比你要安慰的人更惨,他顿时就不那么悲痛了!如果,你比他惨上几百倍,他登时就不好意思再悲痛了,甚至,他会立时反过来安慰你。尤其,这个对方是女子时。
只不过,这位苦命的大姐姐,因为我的惨触目惊心,小小的年纪遭受了不该遭受的惨痛,反过来安慰我,用的不是言语,而是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茶。她很得意于我也很惨,唇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了一丝微笑,很快,她就又收了起来,恢复了冰块脸。但那稍纵即逝、微不可查的笑,我看到了!
只是因为无出,就被夫家无情地休弃、赶回娘家,她的世界,已经是一片死灰色,本来,死寂一片,像是一潭死水。是我的惨,在她心中的死湖中,激起了一丝涟漪,让她心境波动,产生快意。
我并不介意她那丝幸灾乐祸的冷笑。大抵因为只是在做梦,体验不是太真实,我并不觉得趟那些隔夜后被冻硬变得格外锋利如同小刀子的雪花,而变得伤痕累累、令人触目惊心的双脚和小腿痛。
上面无数细密的小伤口,早已被酷寒的气温冻结,没有流血,只是被冻伤后肿很高。在喝完那滚烫的红糖茶,以及在温暖的铁匠铺里呆久了后,我才感觉到伤口的剧痛和痒!原来,并不是因为做梦时体验不够真实,只是因为我的双脚和小腿此前被冻麻了,暂时地失去了对任何感觉的感知。
剧痛,勉强能忍,但痒,无论无何都无法忍受。我很想抓自己的伤口,可莫名的强大意志,让我忍住了这种冲动。只是一只盯着自己那如同被被钢丝球狠挫无数遍的的双脚和小腿,默默地在那里流眼泪,想到自己孤苦无依,没有喜欢的人,也没人喜欢,没有父母,甚至连父母都没见过……
那位苦命的大姐姐,看在眼中只是冷哼。不过,后来,我再也没有这么惨过,因为吃一堑长一智,我学乖了,再需要趟雪来小镇上卖草药换糊口的粮食前,会用很多茅草编织成柔软的短草席,重重地把双脚和小腿包裹起来。天气渐渐转暖后,我不必挨冻,更加好过。倒是令她很是失望了。
于是,她经常找借口骂我一顿,那些借口,常常是我借用她家的蒸笼,热我自己带的饭团后,没有把蒸笼和锅给她洗干净之类。无论我认真地洗多少遍,洗得多干净,都会被她骂。我很是理解,因为,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避免一个想方设法想拿你出气的人找到借口。
并不是我没出息,非要赖在她家的铁匠小铺过夜。实在是因为每十来天我赶山路来小镇上卖草药,当天都赶不回去,硬是要走夜路,指定要被夜间出没的野兽吃了,呆在小镇其它地方过夜,碰到坏人也很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我给那位苦命的大姐姐出出气,让她好过一些,也挺好的。她的老父亲,是个聋子,她大可以尽情骂我,我不在意。只听到打铁声,很是悦耳。
不过,再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助人为乐,让她出气好过一些,好活下去了。因为,她的两个嫂子,伙同她母亲,把她卖给了镇北的一个患有麻风病的老鳏夫,既把她这个碍眼的清理出家门,又能给家里创收不少。结果,她气急了,披头散发指着一家人大骂,而后,一头扎进了火窑里了。
那是她家收了那患麻风病的老鳏夫的订金,刚刚砌成,准备扩大家族生意,从打铁变成冶铁、铸造用的一口窑,也叫做小高炉。按说,虽是泥砖砌的,也该挺结实。谁料到她力气能有那么大,一头就撞出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就扎进了熊熊烈火里了!想来,是她太过悲痛,化悲痛为力量了!
据说,那天,那口火窑的火焰格外雄壮,映红了整个小镇!时候是傍晚,她扎进火窑后,其实并没有惨叫几声,就被里面的铁水融化了。可,镇上的人提及此事都毛骨悚然,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且把话题说回去,我因为那些可爱的黑白竹熊们,肯赏光陪我过生日,很是大方,挥手说没问题!我这就给它们做更多的菜饭!丝毫不在乎自己一个女孩子活在山里不容易,需得每天起早贪黑,爬很多山路采集药材,才能换到勉强够自己吃的粮食,而且,只吃得起粗粮,即使是吃粗粮,也得精打细算,省着吃,否则,就要常常挨饿。我把自己平时不舍得吃的鸡蛋和腊肉,全都下锅了,其实也没多少,总共,只有六个鸡蛋以及四斤腊肉,六个鸡蛋还都是我捡的,是野鸡们下的。
至于那四斤腊肉,是我用于保命的。在山里生活,夜里没准会有野兽来撞门,万一,它撞开了,我可以把那四斤腊肉丢过去,兴许,它们垫了肚子,就不再吃我。没那四斤腊肉,指定直接吃我!
所以,并不是留给我自己吃的!我用这六个鸡蛋以及四斤腊肉,搭配了厨房里的很多野菜,做了一大盆蛋花汤以及两大盆荤菜,嗯,主要是南瓜和冬瓜比较多,我用了四个大南瓜和两个大冬瓜。
另外,还把我剩下的五十斤已经磨成混合面的存粮,拿出了四十五斤,分了好多次,熬成面糊糊。
可爱的黑白竹熊们足足吃喝了两个时辰,这才十分尽兴,纷纷打了饱嗝,摇摇摆摆地,满意而去。
没过多久,它们又来了!每次都能吃得我更穷,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天天喝很稀的粥都不够。
我便开始愁眉不展,觉得它们不再那么可爱,但它们好歹是猛兽,见到老虎都不怕,我又打不过它们,也不敢赶它们走,那样,它们还不得拆了我的小木屋?于是,我只得哀求它们,说:“各位竹熊大人,我这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实在供养不起你们,我自己都饿得头昏眼花了,自从你们来,我很久都没有吃干饭了,天天喝稀饭、吃野菜,连菜根都得吃。求求你们,去别处化缘吧!”
黑白竹熊们闻言,登时,一个个都火了,露出猛兽本该有的凶相,丝毫不再乖巧可爱、憨态可掬。
它们齐刷刷地猛拍了桌子,咆哮道:“老子是国宝!来你家吃饭是给你脸!不要给脸不要脸!快,给老子做饭去!胆敢说半个不字,老子们今天就把你蒸了吃,送进老子们五脏庙,给你个归宿!”
“不要吃我!不要!”我已经没有粮食和腊肉给它们熬粥做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我死定了啊!
冷汗狂涌,我蹭地就从梦中惊醒了,坐了起来,看到屋里并没有黑白竹熊,有的,只是一地月光。
“不错!不错,菩提一梦!居然,可以在梦中入凡体悟人生了!”习惯了拄着剑,静坐在我的窗外,为我守夜,同时,也吸纳修行的影子暗卫小白,爽朗地开口赞赏我。我们所在的竹屋外,有一棵沧桑的千年菩提古树,我凝眉正好看到,一片菩提叶打着旋,倏忽地落在小白的翩翩白衣之上。
原来,是这棵菩提古树的作用!相传,菩提古树可制造幻境,但只有道心澄澈的修行者,才可以在菩提古树下,借助菩提古树制造幻境之力,在梦中入世,经历不同的人生遭遇,以此感悟人生。
每经历一次不同的人生,便称为菩提一梦,菩提古树便会落下一片菩提叶。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片菩提古树的叶子,都可以制造一次幻境。大梦三千之后,晋级的界膜便会慢慢消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