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理老老实实站着,用尽最后一丝勇气说:“就是误闯了进去,我以为那是她哥的院……”
祝承哲冷声打断儿子:“你知道,只要你不逃学、不撒谎、不作践人,我这儿没什么不可商量。想挨打,还是想让我帮着一起想法子,你自己选。”
平理怯怯地问:“您、您不说不打我吗?”
祝承哲哼笑:“我是打不动你了,这不还有家仆,再不行还有你的哥哥们。”
平理咽了咽唾沫,委屈又不甘心,咬着唇还想再坚持一会儿。
祝承哲没了耐心,恼道:“就你这样,还喜欢人家姑娘?说出来,能要你命?”
平理睁大眼睛,着急地问:“爹,您怎么知道,我哥告诉你的,三哥?”
祝承哲叹气:“我自己生的儿子,能不了解你,你若不是喜欢人家姑娘,能往闺房里跑?你是淘气胡闹了些,可人品并不坏,更不是那下作的好色之徒,也就你娘,傻乎乎地没想明白,估摸着家里人,都明白了吧。”
平理坐在父亲身边,已是红透了脸:“家里人都知道了?那秦府的人呢,秦太尉?”
祝承哲嫌弃地看着儿子:“瞧瞧你的出息?”
平理说:“我是无所谓,大不了被人骂两句,可别害了她的名声。”
祝承哲问:“你今天是去表白?”
平理点头,又忙摇头说:“最主要还是不想让她代替长公主和亲,可是看情形,皇后娘娘已经定下了。”
若是涵之定下的事,祝承哲也无权干涉,只能安抚儿子:“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你乱跑乱闯,话还没说清楚,就把人吓着了。”
平理说:“她胆子可没那么小,但我也想明白了,我的一厢情愿,到此结束。”
祝承哲忍俊不禁:“这就算闹翻了?”
平理生气地说:“就是她叫人把我抓走,太无情了。”
祝承哲怕拍他的脑袋,叹道:“傻儿子,将来娶不着媳妇怎么办,你娘该急死了。”
平理说:“娘想不到的事,您先别说,她不喜欢秦影,反正现在我和那丫头闹翻了,没得再多出什么,也别叫娘在背后说人家是非。”
祝承哲道:“这次的事牵扯到和亲,你千万别再胡闹,万一坏了皇上皇后的计划,你如何扛得起?老太太说,明日不是后日,你三嫂嫂要去杨太后那儿探望你大伯母,你跟着一路护送吧。”
“保护三嫂我愿意,可是秦……”平理顿了顿,坦率地说,“爹,就算我不和她好,我也不想她去和亲,那是一条死路。”
“只管护送扶意去封地,京城里的事,爹替你看着。”祝承哲说,“信不信得过爹?”
平理猛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您千万想法儿留下她,她那样一根筋的人,怎么好去和亲。”
祝承哲嫌儿子啰嗦:“知道,知道了。”
原以为今天的事,少不得一顿打,没想到换来父亲的关爱和体贴,平理原本一整天都浮躁不耐烦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又寻思着这事儿光托给父亲还不足够,于是摆脱了母亲的纠缠后,再到清秋阁来见兄嫂。
祝镕独自先走出来,见弟弟已经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前,故意问:“真难得,三叔没揍你?”
“我都那么大了……”平理笑道,“哥,我爹说,让我送嫂嫂去大伯母那儿?”
祝镕颔首:“我会替你去国子监告假,来回五六天光景,落下的功课,让嫂嫂给你讲便是了。”
平理嘀咕道:“落下就落下呗,反正我也不科考。”
祝镕瞪着他,只听身后有动静,是扶意出来了,见了平理便说:“今天若不是我多嘴,至少你们兄弟俩能见到皇后,平理,实在对不住。”
平理摆手说:“您可别往心里去,反正秦影不喜欢我,我见了大姐也不管用,要紧是别让她去和亲就成。”
夫妻俩对视一眼,祝镕问:“不喜欢你,这话怎么说?”
平理反而奇怪:“怎么,不然我为什么会被抓起来?我对她说我喜欢她,她就吓得哇哇大叫,让人把我抓走,我就说她一向狠心,从前抓他哥哥也毫不留情的。”
扶意本是满心愧疚,心里沉得像压着石头,这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祝镕也是抬手掩饰笑容,干咳了两声:“有你这样找人表白的吗,翻墙入室,还不许人家姑娘有几分矜持?”
平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她那个脾气,细想想与我也合不来,哥,我死心了。”
祝镕见弟弟一脸失落,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也不忍再责备他什么,叮嘱了一些之后路上要小心的事,答应会尽可能留下秦影,就打发平理回去了。
夫妻俩再回卧房,祝镕随手关上门后,便搂过扶意道:“这下放心了?”
扶意眼圈儿还红着,方才在门外被烛火隐去,没叫大大咧咧的平理发现,其实他来之前,她还掉眼泪了。
祝镕温和地说:“平理不会怪你,我更不会,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许自责了。”
扶意点头:“但愿所有的事,都能顺起来。”
祝镕拉着她坐下,分析道:“以大姐对平理的了解,既然知道我们去见她的用意,就该想到,她拒之不见、态度暧昧,平理必定会对秦影做出冲动的事。这么一来,且不说秦太尉和我们家翻脸,万一牵扯和亲大事不得顺利,又会是什么结果?”
扶意冷静下来想一想,问:“所以……大姐姐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平理去闯祸?”
祝镕道:“有这个可能,皇后一定在谋划什么,而那天秦影与她说过的话,连你也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不定还有什么约定。”
扶意问:“连我们,都不值得大姐姐信任,要排除在计划之外?”
祝镕笑道:“我倒是觉得,咱们不必强求这份信任,就做我们该做好的事。正如皇帝不会将国家大事悉数交给某一位他最信任的大臣一样,姐姐她想要长长久久坐稳中宫之位,就必须权衡利弊,不能把一切指望都托付给家人。”
这样一说,扶意心里完全释怀了,她到底是从纪州来,接触官场权力堪堪一年光景,有想不明白的事也不稀奇。
“大不了,把秦影藏起来,这是最后一条路。”祝镕说道,“你安心带着平理去见大夫人,早去早回,我若得闲就来接你。”
扶意嗔道:“还请三公子先得闲,和我一道送送您的岳父岳母可好,半个时辰就够了。”
祝镕一脸殷勤:“早安排好了,别的事儿都能不管,送爹娘离京,我敢耽误?”
离别的日子,比扶意料想来得早些,旧年还总惦记来年春闱时,家人如何在京城团聚,想着父亲会如何面对公爹。
一转眼,龙椅上换了新君,状元郎已经骑马游街,这一届科考已然结束。
因去杨太后封地的方向与纪州恰恰相反,为了不耽误时辰,夫妻俩只将爹娘送到城门下。
言夫人不舍女儿,少不得掉些眼泪,祝镕安抚岳母:“老太太惦记着要去纪州看看,趁着她腿脚还灵便,这一遭必然是要走的,待我们来纪州时,还要母亲多多张罗。”
言夫人说:“我一定收拾好屋子,随时等你们来。”
那日接到爹娘时,扶意没忍住眼泪,伤心的是腹中的孩子,今日分别,反而没太多悲伤,毕竟路途再远,总能走到,只盼爹娘安康,叮嘱的都是路上小心,要他们走慢些。
最后上车前,言景山叫过祝镕,单独说道:“扶意的身体,多多留心,倘若她不适合生养,千万别勉强。为了祝家的香火,你纳妾我能答应,别为了子嗣伤了她的身体。”
祝镕躬身道:“父亲,我不可能为了子嗣纳妾,更不会逼扶意生养,祝家人丁兴旺,这香火用不着我来传承,更何况如今爵位也传给了大哥,我只想和扶意一生一世。”
言景山笑道:“总之这话我说了,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我不会改主意,我只盼我的女儿平安。”
祝镕紧张地说:“父亲,我绝不会让您失望,更不会伤扶意的心。”
扶意在后面的马车,和师哥道别,远远见丈夫紧绷着神情,便赶来护着祝镕:“爹,又欺负您女婿?”
言景山笑道:“好了,爹走了,你自己也要路上小心,去那什么地方,早去早回,回京城后给家里捎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