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昏暗,人头涌动。
我和上一位客人一样,压了十块钱在碗底,起身进入了人流中,而那老板娘,则忙碌起来,生意太好了。
我站在中间,朝两头望,两边都望不到头,很快有人嫌我在中间不动,沉默的冲我打手势,示意我别堵着,我闪身让路,决定顺着馄饨摊方向,继续往前走,这次可以慢慢的看,不至于引人注意。
来这儿的人比我想象的多,我以为鬼市这种地方,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没想到人流量超出我的想象,看来是‘袁隆平先生’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算命摊前围了不少人,我直觉这个摊子有些古怪,因为跟前没摆实货,没摆货,那就有可能是卖消息和人手的。正好他摊位前有人在问,我假意好奇的张望,听二人的对话。
这里的交谈声都压的很低,不是靠的近,根本听不见。而且,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来这儿的大部分人,他们都守着一个基本的规矩,就是摊主在‘接待’一位‘顾客’时,其他顾客可以在边上等着,但不要凑上去。
因此,往往便能看见奇特的一幕,一些不走动的人,背靠着巷子的墙,静静的点烟,吞云吐雾,仿佛一尊雕像。这样的雕像多了,便能看见香烟闪现的红点,在光暗交界的巷子里,明明灭灭,一闪一闪。
我学着靠在墙边,但我现在戒烟了,身上没带烟火,所以就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靠墙低头,假意在闭目养神。
这个距离可以听到算命摊上的一些动静,但听不太清楚。
我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调动听觉上,才勉强能分辨二人的对话。
算命:“什么业务?”
顾客:“看手相。”
算命:“请伸出右手。”
顾客:“左手行吗?”
算命:“只看右手。”
顾客:“您给看看。”
算命:“财富线走势很深,但杂纹比较多。”
顾客:“杂纹危险吗?”
算命:“危险。”
顾客:“今晚有看见和我一样手相的吗?”
算命:“你是第二个。”
顾客:“你今天打算接待几个客人?”
算命:“六个。”
顾客不说话了,低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或许是名片一类的东西交给了算命的,算命的又将那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夹兜里,紧接着,那位顾客,给了一张十块的纸笔,递给算命的结账,就起身,按了按鸭舌帽继续往前走。
这二人的对话,一来一回间,看似正常,实则完全不符合市场,有几个算命的这么惜字如金的?不都逮着顾客猛吹吗?两人明显是有一套暗里的交流,但我一通听下来,还真听不出这段对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这个顾客一走,算命摊就空出来了,几乎下一瞬,一个离我不远,抽着烟的人就凑了上去,蹲在摊位前,问了句话:“我也想看手相。”
这地儿都用手电筒放在地上照明,这种角度,几乎看不见全脸,而且不少人还跟我一样,也戴着帽子,一个个都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这兄弟和上一个待遇不一样,他说完,算命的似乎在打量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之前见过。”
那人道:“你记性不耐。”
算命的道:“我这儿还能问名测字,不如我给你问个名。”
那人道:“我就想看手相。”
算命道:“我问名更准。”
那人道:“据说问名测财运不行,我最近倒霉,就想看手相,问问财运。”
算命的沉默半晌。
我闭着眼睛努力听,心里嘀咕:问名、手相?这二者暗指的是什么?
看起来,是这算命的,有更适合这个人的业务,可这个人大约觉得‘问名’来钱不行,想要来钱更快的?半晌没听那算命的回话,我正看眼往右下方瞟去,谁知刚看过去,黑暗中,那算命的脑袋,猛地往我这边转过来。
我看不见他上半张脸和眼神,但可以确定,他注意到我了。
果不其然,算命的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心说:我过去,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接,岂非得露相?再一想,鬼市也不能都是一套黑话走天下的老客,总有些新人吧?我就当自己是新人咋的?这么一想,我便猫腰蹲了过去,哑着嗓子,改变音色,问他:“有事?”
此时蹲下后,我看清了他的脸,消瘦、布满皱纹,是一张长期风吹日晒的脸,年龄有点难辨,像六十岁的人,但精神状态很凝练,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犀利。
算命的回:“你等着旁边,是想做什么?”
按照我刚才的观察,同时叫两个客人的情况也有,但比较少,不知这算命的是想干什么。
我揣测的回道:“我也想看看手相。”
算命的看了旁边那兄弟一眼,说:“正好,你们俩都想看手相,不如你们一起,我可以给你们打折。”他这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旁边这人就猛地看向我,一脸谨慎的打量之色。
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人,国字脸,比较消瘦。
我觉得他打量我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似乎在评估我的身份或者某种能力。
我不敢贸然接话,担心露馅,便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对方打量。
我这副留着短须的中年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应该是有一定欺骗性的。
“二位,我看你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聊好了,再来找我。”算命的提示我们两个,既然一时做不了决定,就别挡着他生意。
于是,那国字脸冲我微微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借一步说话。
紧接着,他在前,我在后,我俩到了个人少的角落。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顺势点了,叼在嘴里,心说:过嘴不过肺,健康又美味;养生做得好,老来是一宝。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说,装深沉装高冷,比一开口全路馅儿强。
于是我靠墙抽烟,一脸冷漠,等对方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