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天兵二话不说就想把我带走,絮絮拼命拦在前面,却被时朽拉开了。
我便想,先前的种种猜测,大抵是快要应验了。
有天兵上来把我押住,但被时朽施法阻拦,“她是太子妃,你们的举止最好还是注意些。”
那些天兵天将对时朽还算恭敬,所以我在他们的‘簇拥’下能两袖清风安然无恙地走出幽华宫。
离开前,我把那瓶酒交给絮絮保管,本还想嘱咐她重新埋回去,且等我回来之时再开。但话到嘴边却是苦笑,我能不能再回来还不一定呢。但若不说点什么,又怕以后没机会了。索性嘱咐她一定要让祁渊尝尝,还得告诉他这是我收藏过的唯一一瓶好酒。
本以为我会被押去大殿,但已经过了那个地方,他们还未停下。
接下来的这段路,我便熟悉了。
当年我被押至净魔池之时就走过这条路。如斯,他们便是把我带去净魔池了。
白星曾说,在净魔池里泡上数日我的魔气便能解除了,且此番与我在千年雪封下面承受的痛楚要重上许多,我想再疼也不过生不如死。
我倒不怕疼,早就不怕了。
可我担心祁渊。
祁渊会不会还是之前一样,能感觉到我的痛呢?
我有些懊恼,先前就应该缠着时朽把这件事弄明白,如斯我也不用带着这么大的牵挂。
但转念又觉着些许可笑,祁渊何时已经成我唯一牵挂了?
“太子。”
听到这声太子,我下意识抬头,果真是祁渊。
祁渊前面,堪堪不就是净魔池?
他来这里做什么?
“阿柯,怕吗?”祁渊走来,那些天兵自动让开了位置。
我笑着摇头,“不怕。”顿了须臾,我说,“有你在。我不怕。”
这话果真能叫他开心了一点。
“怕也没关系,有为夫陪着。”祁渊轻声安慰我,还牵起了我的手。
我吓得挣脱,“祁渊,你,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要和我一起泡净魔池?
可祁渊还真的拉着我一起往前走了。
我抵抗,用力抵抗。
“祁渊,你没必要对我这样好。”我尝试甩开他,但次次失败。
他的力气太大了。
“阿柯,你是我认定的妻子,夫妻之间,本该同生共死福难同当。”祁渊说得那样坚定和深情,以至我晃了晃神,险些就被他忽悠了。
我在净魔池前久久站定,劝他不住,只能瞪后边的几个木头,“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太子拉回去!”
但他们岿然不动。
我想着若是天君和天后知晓了,自然不会不管不顾。
可我刚想说话,就看到一众仙人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又数天君和天后最为靠前。
他们竟都眼睁睁地看着祁渊这样胡闹!
“阿柯,走吧。”祁渊把我拉近了些,“不用怕,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抓我的手,别委屈了自己。”
我蹙眉,也觉得些许无力。
“那你呢,你若是难受,怎么办?”我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他,但话到嘴边总是问不出口。
我想知晓答案,又害怕答案揭晓。
祁渊的手掌很大,握着我的手格外温暖。
大概,这就是他想给我的答案。
“祁渊,你……是爱我,还是在可怜我?”我颤着声音问他。
他把我的手缓缓放在他的胸口,“这样,你还不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七百年前要抛下我?
我始终想不明白。
我低着头,没有再问下去。祁渊轻轻扯了我一下,另只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的脸贴进他的胸口,“阿柯,我的心,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以前是,现在也一样。”
他的胸口温热,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真实而又虚幻。
我从未这样留恋过一种感觉,那就是被祁渊这样哄着,安慰着。
“祁渊。”我将手抽出来,慢慢抚摸他的下颚,“祁渊,我想,我应该爱上你了。如果……如果我体内的魔气祛除干净,你,还要我这个太子妃么?”
祁渊浅浅的笑着,眼睛里却开始湿润起来,“阿柯,你说,真的?”
“嗯。”从未如此认真,“祁渊,你还没有回答我。”
祁渊兀自笑了一会,之后却缓缓蹙起眉来,“你可能,当不了太子妃了。”
“……”我咬着嘴唇,在想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后面几个天兵大概是想催促我早点下池,奈何不敢得罪祁渊,只能憋着。这会对上我的目光,且都殷勤地挤眉弄眼起来。
我淡淡地忽视掉,想把祁渊推开。
但祁渊很快又把我抓了过来,“阿柯,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我郁闷。
他的太子妃都拱手让别人去当了,还和我重新开始什么!
“阿柯?”
我很是复杂难耐,尤其还被祁渊这样深情地注视和渴求。
“祁渊,我只喜欢只属于我的你。你可明白?”我斟酌许久才想的说辞。
谁知祁渊竟笑我,“那阿柯是想要太子妃这个位置,还是想要为夫我?”
这不是废话!
自然是两个都想要。
“阿柯,若我,不再是太子了呢?”祁渊在我耳边低语。
我着实愣了好半晌。
许久许久方才参悟过来,祁渊这厮竟被废了太子之位。
我往天君那边看了看,他们还在那边,远远瞧着都是一脸冷峻,大概是在生气。
这倒也是,祁渊之前是被众神看好的太子,修为深厚头脑聪慧,是个顶好的接班人。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因为我屡次与天界条规犯冲,我这心里的罪孽便又要加重了。
“祁渊,你其实不必如此的。”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我是神界的罪仙,一时被仇恨蒙蔽双眼着了魔道,被天君惩处情有可原,更是理所应当。你几次三番护着我,甚至救我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现在大不必再为我顶撞天君。还有,我是因为体内有魔气所以才来泡净魔池,你来凑这热闹做什么?除了平白增加了你的痛楚,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此番话说出来,委实是恨铁不成钢。
祁渊却固执地拉着我的手,“我这一生,就是因为思虑太多,所以才会错过你。这次,我不会再放手。阿柯,你问我能捞到什么好处?”他笑了,继道,“能与你福难同当患难与共,就是我的好处。”
“你,你这是胡闹!”我急得瞪他,“你是天族的太子,是神界未来的主,你不可这般任性。天君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定是因为我,你且现在去和他认罪,他不会责怪于你的。”
祁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子之位与你相比,我宁愿只做你的夫君。”
以前我竟不知,祁渊这般深情,也这般能说会道。我伏柯忽悠别人忽悠了数万年,头一回被祁渊忽悠得彻彻底底,也头一回被忽悠得心甘情愿。
可……我到底没让祁渊同我一起赴净魔池。
他曾经在净魔池里泡了这么多回,里面的苦楚必定吃了不少,我舍不得他陪我一起吃苦。
想威胁他,其实很简单。
我只需答应他,我从净魔池里出来那日,便是他祁渊的妻子。我心甘情愿认他做我的丈夫。
听闻,净魔池里的水能渗进身体的四肢百骸,穿骨于无形之中,将魔气从骨髓中抽离出来,必定要经历抽筋剥皮之苦,确实比种下七十二颗锁骨钉要难受得多。
原来祁渊被魔气折磨的那些年,便是这样过来的。
为了抑制魔气,为了六界苍生。
净魔池的水淹没到了我的肩膀,我还得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似在体内种下一根刺,密密麻麻的刺密不透风地扎进我的体内,从头到脚,一寸比一寸深。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我的身体缓缓地被净魔池的水架空起来,水在加速晃动,我只感觉全身都被撕裂一样,支离破碎,却又完好无缺。
我不知晓要被这样折磨多久,只当神识越来越弱,最后陷入无限昏暗之中。
脑子有一瞬的炸裂般的疼痛,我恍如听到了阿爹阿母喊我的声音,还有几个哥哥们一起打闹的嬉笑声……昆宗喊我小八,几个师兄也这么喊着我。
一阵唏嘘,我竟然醒了。
不,那不是我。
那是,两万多年前,历劫之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