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城还有三百里。
在前面带路的人带着银白色的面具,在太阳的直射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那人一身黑袍,面具下方,嘴唇紧抿,一身冷气,让人轻易难以靠近。
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内的人却从不露脸,只偶尔见带着面具的人给她递食物和水,偶尔搀着里面的女子出来走走。
风行也难得话少,只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戈城军队中,只来了十几个,因为军力集结,安排妥当,也需要时间,所以公孙朗早就写密信给殷天麟。
“将军,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在此地休息吧。”风行提议道。
公孙朗微微点头,道:“嗯,你去办吧。”
牵马车的马被栓到树桩上,公孙朗伸出手,将马车内的女子接出来。女子带着面纱,额头也被挡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她若隐若现,却让人流连的眼睛。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到?”慕容离轻咳一声道,也许是因为多日的奔波,她的嗓音有些哑了。
“现在离皇城还有三百里,我们若是快一些,三四日便到了。”公孙朗将水袋递给慕容离,她喝了几口,再说话时,显然好了许多。
“今日就早些休息,等我们到了皇城,找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公孙朗的声音中满是爱怜。
慕容离低下头,声音浅浅地‘嗯’了一声。
十几个人点起了火堆,已至秋天的中间,天气一天天冷了下去,荒郊野外,夜里还是很冷的,慕容离搓了搓手,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躺着睡着了。
公孙朗看着慕容离,面具却没有摘,只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餐露宿,风行不知在哪里打到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给大家改善伙食。
这些人难得热闹起来,也因为荒郊野外常有野兽出没的缘故,风吹草动,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皇宫。
殷天麟端坐在寝宫外室雕刻着龙纹的椅子上。
在缓慢升起的熏香中,他的手指捏着信,信中是他派人收集到的公孙朗等人的动态。他喜欢这种别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的感觉。
侍女沏了茶水,却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地上发出了一声催响,也惊动了殷天麟。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芸娘。
芸娘原本是在庶城被监禁的,自从殷天麟当了皇帝之后,动了为慕容离报仇的心思,他知道慕容离的体质在芸娘算计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所以,才不择手段地折磨芸娘。
这次也是因为慕容离要到皇城了,他才将芸娘调到身边来。
“皇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芸娘未曾见过皇帝,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掌事太监告诉她,不要对皇上有好奇心,因为皇上不喜欢。若想活命,就得听话。
谁知她刚来的第一天便翻了这么大错,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芸娘的声音肩膀都是颤抖的,生怕天子一怒,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刚叫你来,便不想活了,有意思。”殷天麟微微笑着,声音也平和柔缓。
芸娘本来还低着头的,可她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僵,慢慢抬起了头,看到殷天麟的一瞬间,吓得立刻倒跌在地上。
“殷——皇上,皇上恕罪。”芸娘神色惊恐道,她太知道殷天麟是什么人了,他简直是一个魔鬼。
“起来吧。”殷天麟冷声道。
芸娘慢慢起身,收回了惊恐的神色,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没想到,殷天麟居然已经当上了皇上,若是,若是她能够让殷天麟动心,那她这辈子,一定是万人之上,再也不用过之前担惊受怕的日子。
不过,她却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殷天麟这个人,以折磨她为乐。不过,她还是想试一试。
“奴才想问皇上,为何将奴婢调到这里来?”此时,芸娘心中有一丝期待,在庶城的时候,殷天麟总是百般刁难她,可她都挺过来了,也许是殷天麟心软了?
见殷天麟没有说话,芸娘慢慢抬起头,却看见殷天麟似笑非笑的脸。
“调你过来,当然是因为她快来了。”殷天麟唇间一抹微笑,柔和极了,他在等待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但这笑容,在芸娘眼里却很残忍。
慕容离,本身是救了她的人,可在后来的日子里,却是她的噩梦。
所有的人都围着慕容离转,越发显得她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可如今,她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不甘,她只道:“嗯,奴婢知道了。”
“是不是很不甘心?”殷天麟戏谑着问道。
“奴婢不敢。”芸娘低头,卑躬屈膝道。
“很好,你要永远保持着这个姿态,这样的话,才能赎清你犯下的过错。”殷天麟唇角微勾,这般冷漠的话,却用最平静的方式说出。
“奴婢知道了。”芸娘面如死灰,早知如此艰难,倒不如做了那个财主的小妾,也好过这般给人低头,毫无尊严。
“好了,下去吧,把负责宫外为朕采买的公公叫过来。”殷天麟背过身去,身形萧索,却高不可攀。
采买公公进来之后,诚惶诚恐地跪下,等待殷天麟的指示。
“公孙朗他们到哪里了?”殷天麟背对着他,却依旧让采买公公恐惧。
“回皇上,三日前得到消息,公孙朗等人在离皇城三百余里的沔城内,如今可能已经到了皇城边界了。”采买公公不止是在外采买的人,更是殷天麟联络与外界联系的棋子。
这个棋子,在十年前便已安插在先皇身边,便于他及时了解宫内的情况。
“嗯,传令下去,让他们动手吧,那马车中的女人,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其他人,格杀勿论。”殷天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平静,好像他要杀掉的,不过是一群蝼蚁,而不是他曾经的朋友。
“是。”
采买公公退下之后,殷天麟的手慢慢握紧,道:“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你没她能活,我没她坐这皇位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夕阳在寝宫外无情地照耀着高耸的宫殿,他慢慢落下,将树影拉得很长很长,簇拥着宫殿,一片幽静死寂。
皇城郊。
星辰刚刚出现,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隐约还能看到天空有几朵薄云,只是在昏暗的光中,看得并不真切。
几人围着火,加热干粮。烤饼和椒盐的混合物被火炙烤的气息传来,还有牛肉味和酒的味道。
这一天,殷天麟格外高兴。一路上,他都很紧张,因为公孙朗交代他的事情,注意安全,公孙朗告诉他,这次出来,只怕会遇到危险,唯一要担心的,便是殷天麟。
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他与公孙朗出生入死,他几乎毫不犹豫,便相信了公孙朗,如今快到皇城,任何事情都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公孙朗虽然想得多了,但一路上不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好了,我们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便能抵达皇城了,养足精神。”风行提醒道。
公孙朗不说话,慕容离也沉默着,只围着火,汲取属于夜晚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睡去了,火还在燃烧着,只是烧的时间有些久了,最后一把添的柴快烧透了。
夜空中似乎有夜莺的叫声,但没有人注意。无人知晓,气氛慢慢凝重起来,直到感觉到一道白光闪过,风行骤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人?”风行大喝道。
他这一声吼,叫醒了所有人,大家立刻拿了刀剑对抗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
场面十分混乱,慕容离因为害怕到处躲着,可她躲得太慢,险些被刺客刺伤了。公孙朗立刻往慕容离身边赶,同时,刺客头子道:“主上有令,不许伤那个女人。”
随后,刺客的刀剑便有意无意避开了慕容离。
来的刺客都是高手,风行等人虽然久经沙场,可是来的人足足有七八十人,抵抗也十分困难。
刺客最重要的目标,是公孙朗,与公孙朗对抗的刺客足足有二三十个,公孙朗一时不敌,居然跌坐在地上。
慕容离眼睛幽暗,直接扯过一把剑直逼自己的脖子:“你们是不是要留我的活口?”
刺客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慕容离居然会有这么一手。
“看样子,我对你们的主上十分重要,若是你们的人再打我们,我便直接自刎,你们看着办。”慕容离态度坚决。
一时间,刺客居然停了下来。
“你的要求。”刺客头子道。
“你们退让,等我们撤离之后再动,否则我就立刻死在这里。”慕容离威胁道。
这些刺客都不在乎人命,可这是主上的要求,虽然他们并不吃慕容离这一套,但有主子的命令在,他们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好。”刺客最终同意了。
“现在,把你们的刀剑都放下。”慕容离再度要求道,同时,她手中的剑离脖子更近了,再近一些,刀刃就会直接割破她的脖子。
刺客们纷纷将刀剑放下,慕容离看了一圈自己人,大声道:“我们走。”
她们迅速上马,四散逃开。刺客见她们队形分散,心知中计,道:“分头追。”
在对立的时候,时间就意味着先机,慕容离她们都往四面八方逃去,在荒郊野外,极难捕捉到行踪,之前知道,不过是因为他们暗中跟踪,现在只怕难了。
没有人注意到,慕容离与公孙朗逃离的方向,居然不是一个,也没人在意。大家只知道,慕容离不可杀,所以慕容离逃离的方向,并没有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