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轩看着可怜兮兮仰面看来的少女,程若璃之于他,虽然一定带着政治上的考量,但终究是不太一样的存在,他喜欢她,喜欢她事事以他为先,乖巧可爱又温柔懂事,看着他的时候眼中会有崇拜的光,会令人兴起保护欲的少女,和南宫凰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曾想,若是他一定要有一位夫人,那必然是程若璃这样的,而非南宫凰那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没有人知道,祖父当年的赐婚,是他从小到大的阴影,他反感于这一生要和那么一个不像女子的女人结婚,一度反感到了听到“南宫凰”三个字就情绪烦躁甚至勃然大怒。
程若璃便不一样了,她虽非嫡出,却是程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在程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门第耳濡目染,自幼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熏陶下,性子自是极其温婉的,这才是他楚兰轩想要的王妃。
后来,南宫家一夜之间败了,那想要退婚的心情便如同多年未下雨的沙漠地突然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雨水……哪里还听得进任何反对的声音。
可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那个说话都不会大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的小心翼翼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会在大雨中变得面目可憎失了理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从未认识一般?如今,竟连这样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后宫黑暗,他原是最喜欢她的那份干净和单纯。
可是地上丫鬟的尸体还未凉、鲜血还未凝固,体内还未散尽的药物、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无一不在昭示着自己到底有多傻!
耳畔,是各家小姐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都在惊叹程若璃那张惊怖的脸,都在唏嘘程若璃竟是这样一个人……他楚兰轩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他走到程若璃跟前,缓缓蹲下,程若璃捧着脸哭着,摇着头后退,喃喃着重复着呓语,她神色惊恐,身后是面色不忍默默低了头的程问天和程夫人,程夫人抱着程问天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的。
“若璃。”楚兰轩蹲下,唤,他伸手去触碰程若璃的脸,只是还未碰到,程若璃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蹲着往后退,哭着摇头,“不……不要……殿下……”
楚兰轩伸到一半的手停了,指尖曲起握成了拳,却没有放下,只搁在半空中,沉吟许久,才看着她微微叹息,说道,“若璃……你让本殿失望了。”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
话音刚落,程若璃就疯了一般叫起来,“不!殿下!不是我!”
她捂着脸上的伤口,伤口坑坑洼洼,即使不看都知道有多么丑陋,她看向那只踩着她面纱舔着爪子的小白猫,突然豁然回首,狠狠看着南宫凰尖叫,“是你!是你要暗算我!”
“殿下!是南宫凰!是南宫凰下的圈套,要离间我们!”她疯了一样地吼,却没有人理她,连程太傅都只是怜悯地低了头,事到如今,他不忍苛责,程若璃之所以变成这样,早就不是单单她自己的原因了……
季云深自始至终都像是一根木头一般,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会儿听到程若璃如此言语,冷笑一声,“程小姐怕是把本王那日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声音很冷,透着彻骨的凉意,这闹剧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早就不需要他来插手了,是以他半点性质也无,不过是陪着南宫凰罢了,是以一直沉默着都快让人忘了存在。
这会儿突然出声,吓得人一激灵。
“想必程小姐是觉得,我昨儿个接了这宴请的请帖,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上街买了这些个……腌臜的药物,然后借着酒醉跑到后院给你的贴身侍女下药,顺道见轩王爷也在,就顺手也下了点儿……”南宫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着,话音未落,窃笑声就起了。
“这程若璃是疯了么,这般乱咬人。”
“她的意思是南宫大小姐还能预测到三殿下今日也会来……”
“呵呵,我一早就觉得奇怪,这往日里形影不离的贴身丫鬟今日却不曾出现,原来是留在这等着轩王爷呢!”
“还说什么天花……瞧瞧那张脸……”
“呵呵……坏事干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丑人多作怪。”
言语如刀,刀刀致命,此刻一切“真相大白”,还未散去的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着瘫坐在地上的楚清雅,小梨的尸体就在边上,死不瞑目的,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一句。
程太傅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走过去,步履蹒跚的一下子老了许多,他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去,伸出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想让这个连死都不得清净的女孩闭上骇然愤怒而又绝望的眼。
却有一双手比他快,那只手年轻而秀美,指尖纤细如青葱,肤白细腻如美玉,那孩子脱下自己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披风,替这个死后衣衫不整的女孩覆上,给与她最后一点完整的尊严。
南宫凰……
程太傅叹息,整个院子的人都在指责、怪罪、践踏,就算是贵为公主的楚清雅,虽未言语却也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只有南宫凰,明明刚被程若璃泼了脏水却半点不怒,反倒做了在场所有人都不曾、也不愿做的事。
她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才转身抱起脚边喵喵叫着的猫儿,谁都不看,直直朝院子外走去,走到院门口,微微仰着脑袋说了句什么,季云深点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起离开了。
不曾惊动任何人,院子里的闹剧还在喧嚣,而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看着如此和谐而美好。
楚兰轩也看着,看着曾经铁了心要驱逐出生命的那个人,再看地上几近奔溃狼狈不堪的女子,一时间怔怔地,也不知道心头千丝万缕的空落落的是什么心情。